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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君乎明君乎 ——孟昶形象问题的史源学思考(3/7)

所谓两书是指《高宗圣政》、《孝宗圣政》。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5《典故类》曰:“《高宗圣政》五十卷[7]、《孝宗圣政》五十卷,乾道、淳熙中所修,皆有御制序此二帙,书坊钞节,以便举子应用之储者也。”

《宋史·陈居仁传》云:“诏修《高宗圣政》,妙选僚属,与范成大并充检讨官。”

可知,《中兴两朝圣政》虽系民间“书坊钞节”

之书,但所据《高宗圣政》则是标准的官修史籍,其作者为范成大、陈居仁,系宋孝宗时所修。

《中兴两朝圣政》在记述此事时,引用“留正等曰”



留正淳熙末年、绍熙年间官至宰相,他们仍不愿指出宋太宗《戒石铭》的来源,仅称:告诫官员“以虐民欺天为戒,悉心于爱民”

,“此太宗皇帝制铭之深意。”

[8]较早正视其事的是汪应辰和洪迈。

汪应辰在乾道元年至四年(1165-1168)曾任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他在抄录孟昶著《官箴》之后,接著说:“右蜀主孟昶之文也。

太宗皇帝摘其中数语,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圣意至深远也。”

并强调:“愚恐岁月浸久,而莫详〈戒石铭〉之所自者,故书昶所著全文而识其事云。”

[9]洪迈在其开始流传于乾道、淳熙年间的《容斋随笔》一书中指出:宋太宗采用“夺胎换骨法”

,将“语言皆不工”

的《官箴》改造为“言简理尽”

的《戒石铭》。

并称赞“(孟)昶区区爱民之心,在五季诸僣伪之君为可称也。”

[10]南宋中期以后,“莫详〈戒石铭〉之所自者”

终于成为过去,宋太宗《戒石铭》源于孟昶著《官箴》已成为无法掩盖的公认的事实。

扈仲荣等所编《成都文类》卷48《箴》收录此文,庆元三年至五年(1197-1199)任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的袁说友为此书作《序》。

《四库全书总目·史部·载记类》明确指出:“今世官署戒石所刻“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苍难欺”

四语,自宋代以黄庭坚书颁行州县者,实摘录孟昶广政四年所制《官箴》中语。”

第三,孟昶对官员的告诫并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部分加以施行。

他所任用的御史中丞杨昭俭便尽力贯彻其反腐倡廉的意图。

宋人马永易《实宾录》卷8《杨雕》称:“伪蜀杨昭俭仕孟昶,为御史中丞,击搏权贵,正色当官,时号‘杨雕’。”

人们往往将孟昶与李煜相提并论,其实孟昶在政治上并不缠缠绵绵,而是敢作敢为。

如张业因有功于后蜀而官至司空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后又加司空兼判度支。

此人“性豪侈,强市人田宅,藏匿亡命于私第,置狱,系负债者或历年,至有庾死者。”

对于这个位高权重的贪腐高官,孟昶仍严惩不贷。

史载,“(张)业入朝,蜀主命壮士就都堂击杀之,下诏暴其罪,籍没其家。”

[11]又如申贵历任昌(治今重庆大足)、渝(治今重庆市渝中区)、文(治今甘肃文县西)、眉(治今四川眉山)四州刺史,他所在“残虐聚敛”

,孟昶将其“下狱”

,并“赐死”



“人皆相贺”



[12]与孟昶的反腐倡廉举措有关,后蜀也不乏廉吏。

如后蜀的元老重臣、官至守司徒、平章事、判三司的赵季良便受到蜀地民众的爱戴。

史载,他“性宽厚,居常无喜愠之色。”

“所上遗表言不及私,蜀人韪之。”

[13]又如保宁军节度使张公铎“为政严猛,僚吏畏惮民。

时承前蜀之弊,狱讼繁多,案牍堆积。

公铎量其所犯,随意裁决,无不称当,在任六年,民被其惠。”

[14]总之,确如杨伟立先生在《前蜀后蜀史》中所说:“孟昶的政绩,主要在整顿吏治方面,所以后蜀吏治比前蜀修明。”

[15] [1]陶宗仪:《说郛》卷17《野人闲话·序》,商务印书馆本。

[2]吴任臣:《十国春秋》卷56《后蜀九·景焕传》,徐敏霞、周莹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3]《说郛》卷17《野人闲话·颁令箴》。

[4]王明清:《挥麈录·余话》卷1《景焕述野人闲话》,上海: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91年。

[5]《说郛》卷17《野人闲话·颁令箴》。

[6]《蜀梼杌校笺》卷4《后蜀后主》。

[7]《宋史》卷203《艺文志二·故事类》著录“《高宗圣政》六十卷”

,与《直斋书录解题》所载卷次不同。

[8]《中兴两朝圣政》卷11绍兴二年六月癸巳引“留正等曰”



[9]汪应辰:《文定集》卷10《题跋·记〈戒石铭〉》,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洪迈:《容斋随笔》续笔卷1《戒石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11]司马光:《资治通鉴》卷288后汉高祖乾祐元年七月甲子,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

[12]《蜀梼杌校笺》卷4《后蜀后主》。

[13]路振:《九国志》卷7《后蜀·赵季良传》,宛委别藏本。

[14]《九国志》卷7《后蜀·张公铎传》。

[15]《前蜀后蜀史》第147页。

三、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孟昶作为蜀地的“四十年偏霸之主”

,[1]蜀地民众对孟昶的态度不失为判断孟昶形象问题的重要依据。

北宋前期,蜀地的人心不倾向宋朝,而倾向于后蜀。

前蜀降后唐、后蜀降北宋的降表均为宰相李昊所作。

《蜀梼杌》载:“蜀人鄙其所为,夜书其门曰:‘世修降表李家’。”

[2]有的记载还嫌如此记述还不足以表达蜀人对李昊的愤懑,采用了“蜀人愤之”

、“见者哂之”

[3]等词句。

无论此事是当时的实情,还是后人的追述,都足以反映当时蜀地民众的人心向背。

蜀地民众拥戴孟昶的佐证,还可举出以下两条。

第一,孟昶归降宋朝,离成都赴开封时的送行队伍相当浩大。

《蜀梼杌》卷4《后蜀后主》载:“(孟)昶之行,万民拥道,哭声动地,昶以袂掩面而哭。

自二江至眉州,沿路百姓恸绝者数百人。”

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1亦载:“(孟)昶治蜀有恩,国人哭送之。

至犍为县别去,其地因号曰:‘蜀王滩’。”

“蜀王滩”

又作“哭王滩”

,一说其地不在犍为(今属四川),而在眉州(治今四川眉山)“州城东南”



李贤等《明一统志》卷71《眉州·山川·哭王滩》称:“(孟)昶治蜀有恩,国人哭送至此,因名。”

[4]据此,清人吴任臣在其《十国春秋》中对孟昶荒淫的传统说法深表怀疑:“藉非慈惠素著,亦何以深入人心如此哉?

迹其生平行事,劝农恤刑,肇兴文教,孜孜求治,与民休息,要未必如王衍荒淫之甚也。”

[5]晚清蜀中志士杨锐题诗一首,咏叹此事:“全家万里去朝天,白马千官更执鞭。

痛哭国人怀旧德,蜀王滩下送归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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