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烈火烹油(1/3)
洪武二十三年五月的南京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
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半月,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座帝都即将发生的惨剧垂泪。
旧吴王府内,苏宁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怔怔出神。
...
黎明的光尚未洒落,孝陵书院的钟声却已再度响起??
不是三响军情,而是七声连鸣,乃重大变故之警讯。
苏宁披衣而起,未及束带便疾步出房,马和已在廊下候立,面色铁青。
“腾冲……失守了。”
他低声禀报,声音如被砂石磨过,“昨夜子时传来急信,缅军以火药炸开城墙缺口,边军力竭,被迫退守永昌。
沐英仍未苏醒,随军医官皆束手无策。
更糟的是,第二批药队在大理以西遭遇山崩,道路断绝,物资滞留。”
苏宁脚步一顿,眼中寒光乍现:“山崩?
何时之事?”
“据报是前日夜间,正值暴雪。
但……”
马和迟疑片刻,“常文远派人查验,发现塌方处有明显人为凿痕,且残留火药气味浓烈,不似自然崩裂。”
“有人截路。”
苏宁冷笑,“幕后之人,等不及看我救不了人。”
他转身步入书房,提笔疾书三道命令:一令昆明分号立即组织民夫千人,携带铁镐绳索抢修山路,每百人配医学生两名,以防途中伤病;二令贵州土司借道苗岭古道,调集三百匹驮马,绕行乌蒙山接应;三令江南药坊即刻启用备用配方,将止血散改用蜂蜡封丸,便于携带,并增派三十名药师随第三批队伍南下。
“此次,我亲自走一趟。”
苏宁掷笔起身。
“不可!”
周先生闻讯赶来,几乎失声,“您乃皇孙,若有个闪失,明通立倾!
况且朝廷尚不知情,您擅自赴边,恐惹猜忌!”
“朝廷?”
苏宁目光如刃,“当将士在泥泞中咳血,百姓在寒夜里等药时,谁还在乎奏折几时呈上御前?
我若不去,他们信什么?
信一道圣旨,还是一句‘体恤边情’的空话?”
他望向窗外整装待发的车队,黑衣学子列阵如林,药箱叠如山丘。
“这些人,是我教出来的。
他们能去,我为何不能?”
辰时三刻,车队离京。
为避耳目,不走官道,取道皖南山区,穿行徽州、衢州,经江西入湘。
一路风雪交加,车轮陷于冰沟,众人徒步推车前行。
苏宁与普通伙计同吃粗粮,夜宿破庙,肩扛药箱翻越雪岭。
有年轻学徒冻伤脚趾,他亲自为其热酒搓血,彻夜守候。
行至湖南郴州,忽有锦衣卫快马追至,递上密函:燕王朱棣已于正月初六率军“深入草原剿匪”
,实则越过长城,进驻大同,与瓦剌使者秘密会晤。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接连发生商铺纵火案,多家明通分号遭泼漆围堵,更有流言四起,称“皇孙私通外敌,以酒资敌,图谋不轨”
。
苏宁阅毕,冷笑一声,将信投入火盆:“四叔这是要逼我两线作战。
一边断我南路补给,一边污我北地声誉。
可惜??”
他抬眼看向随行的陈瑜,“我们早有准备。”
当夜,他召集群臣议事于驿馆柴房。
烛火摇曳中,苏宁摊开一幅西南舆图,指尖划过怒江、澜沧江、红河三条水系。
“缅军敢犯腾冲,必赖后勤畅通。
其粮草从阿瓦运来,经密支那沿江而上。
若我们能在上游设伏,焚其船队,则敌不战自溃。”
沈荣皱眉:“可我军无水师,且地形陌生,如何行动?”
“不必出兵。”
苏宁淡淡道,“只需让当地土人动手。”
众人愕然。
他继续道:“三年前我们在滇西设惠民工站时,曾帮景颇族修复水渠,赠其铁犁十架、油灯百盏。
去年又助傣族抵御瘴疫,施药千剂。
这些恩情,该收利息了。”
李福恍然:“您是要发动土司武装?”
“非武装,是人心。”
苏宁道,“明日派人持我亲笔信,携药品、盐巴、火柴,分赴各寨。
不求他们攻城略地,只请他们在江岸埋伏,见缅军船至,便放滚木?
石,焚其粮舟。
事成之后,明通许诺十年内为其修建学堂、诊所各一所,并开放商路优先采购山货。”
陈瑜叹服:“此乃以民制敌,不动干戈而屈人之兵。”
正月十八,车队抵达昆明。
常文远率众迎于城外,满脸风霜。
“道路仍未通,但已有苗兵三百自告奋勇,愿引路攀崖。”
苏宁点头,当即下令分兵两路:主力继续抢修主道,自己亲率精锐五百,携紧急药品,由苗人向导带领,穿越哀牢山秘径直扑永昌。
山路险峻,猿猱难攀。
一行人在悬崖藤梯间攀援五日,终在正月廿三黄昏抵达永昌城外。
城头残旗猎猎,守军仅余八百,个个带伤,粮尽薪绝。
苏宁甫入城,直奔军帐。
只见沐英卧于榻上,面色灰败,伤口溃烂,高烧不退。
随行医学生立即施救,清洗创口后发现,箭镞深入肺腑,寻常药物难以奏效。
“必须用青霉素。”
一名学生颤声道。
众人沉默。
此药极难提炼,全靠江南药坊每月限量生产,此次仅带二十支,原计划用于重伤员抢救。
苏宁毫不犹豫:“全用在他身上。”
“可若后续伤员……”
“他是主帅。”
苏宁打断,“主帅活,军心不死。
军心在,城可守。
传我令,打开全部药箱,凡有发热感染者,一律注射。
宁可自己病倒,也不让一个士兵死于可治之症。”
当夜,青霉素注入沐英体内。
翌日凌晨,其体温终于回落,微睁双目,喃喃唤道:“水……”
全城沸腾。
苏宁亲执汤勺喂饮米粥,沐英虚弱抬头,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皇孙,忽然挣扎欲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