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未了情(2/3)
他当即拍板下令:“即刻着人按此方案,于虎门滩头择地试验!
若验证有效,火速拟定详细章程,不日便依此法定,尽销毒土!”
命令一下,满堂官员精神为之大振,先前争论不休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吴桐站在人群中,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仅参与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更成为了完成历史闭环的那关键一节。
夜色深沉,一个彻底清除鸦片的黎明方案,已然在这钦差行辕中,铿锵落地。
当晚,吴桐和张举人离开钦差行辕,踏着夜色返回宝芝林时,张举人仍沉浸在方才的兴奋中,一路喋喋不休。
“先生,您没瞧见吗?
那么多大人物,开始个个鼻孔朝天,结果被您三言两语说得心服口服!
连林大人都采纳了您的法子!
这可真是......
真是......”
他搜肠刮肚想找个词,结果寻思半天,只能用力一拍大腿:“真是太长脸了!”
吴桐拄着拐杖,步履稍缓跟在旁边。
他助下的重伤还未痊愈,在夜晚的凉意中,丝丝缕缕疼了起来。
他忍痛笑了笑,语气平和道:“耀祖,大家赞成的不是我,是能彻底除烟患的道理。
这法子能保万千百姓不受毒害,能让子孙后代不沾祸根,换谁都会认。”
张举人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些许感慨:“先生,说真的,我这官当得属实不合格,跟您一比,真是判若云泥。
您要是入了仕途,定是个万民称颂的青天大老爷!”
吴桐闻言,却是轻轻摇头,夜色掩映下,他的笑容中,浮现出几分看透世情的苍茫淡然。
“我志不在此,无心官场。”
他顿了顿,旋即话锋一转:“况且,耀祖啊,你以为做好官容易?
依我看,做个好官比做个坏官,可要难多了。”
“啊?”
张举人一愣,脑子没转过弯来:“先生,这话怎么说?
做好官堂堂正正,怎么会更难?”
吴桐侧过头,看着张举人那困惑的脸,缓声道:“做坏官,只需一味去‘奸”
,不论是结党营私,还是盘剥下民,手段或许龌龊,但是目标单一,还有大把人愿意结交。
“可做好官呢?”
他顿了顿:“你既要心存百姓,持身以正,又要懂得权谋机变,甚至要比坏官更“奸”
,才能保全自己,做成事情。”
说到这,吴桐叹息一声,出离落寞漫上心头: “林大人今日的处境,你还没看明白吗?”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怦然敲在张举人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咀嚼着这前所未闻的道理,一路沉默了下去。
到了宝芝林门口,张举人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木木楞楞的辞别吴桐,自回住处去了。
吴桐独自迈入前堂,屋内留了一盏守夜的小灯,不用问,肯定是张晚棠为他留的。
他正欲歇口气,目光却骤然定在了自己的诊案上??
那里,赫然摊着朱怀卿那张笑颜明媚的照片。
吴桐的心猛地一沉。
照片摆放的位置如此显眼,绝非无意遗落,他瞬间明白:张晚棠来过了,她看到了这张照片,也绝对知道了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他心头百味杂陈,既有被窥破秘密的慌乱,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晚棠那丫头......
此刻心里该是何等滋味?
他不是感受不到张晚棠的心意。
昏迷时额间的凉怕,喂粥时吹凉的小勺,换药时屏住呼吸,还有方才披衣时指尖的轻额......
那些细碎的温柔,像岭南的春雨,悄无声息就没进了他心里。
然而他从头到尾,只敢用“姑娘”
“晚棠”
相称,只敢在她关切时回一句“有劳”
,连一句多余的热络都不敢说。
他何尝不想回应?
每次对上她清亮又带着期盼的眼神,他都有过片刻的恍惚,想告诉她“我知道你的心意”
,想让她不用总在暗处里偷偷抹泪。
每每产生这个想法,【时空节点结束时间】
的提示就会在脑海里闪回。
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段借来的时光。
他是一个偷渡时光长河的旅人,偶然停驻靠岸,与岸上的人产生了深刻联结,但他深知,岁月的潮汐终将会来,把他送回属于他的彼岸。
他无法在此岸落地生根,更无法许下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
若是真的回应了,等他消失之后,晚棠......
又该怎么办?
她刚从永花楼的泥沼里爬出来,他怎能再给她一场空欢喜,让她重新跌回“牵挂成空”
的苦海里?
想到这,吴桐指尖攥得发紧,照片边缘不觉被捏出了几道深痕。
对朱怀卿的思念与责任是真实的,那是他现代身份的锚点;
然而对张晚棠的感激和怜惜,同样也是真实的。
“我贪恋了这份温暖......”
他承认,在重伤虚弱,举目无亲的时候,张晚棠那无微不至的关怀,犹如寒夜中点亮的篝火,让他无法抗拒的想要靠近??
他痛苦的发觉,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或许......
我该找个机会和她谈谈......
至少,不能让她继续活在无望的期待里。”
可是,谈什么?
怎么说?
不回应,或许残忍;
可回应了,才是真的不负责任。
他能为这个时代禁烟,能帮姑娘们寻一条生路,却唯独对张晚棠这份真挚的心意,只能选择沉默。
历史的洪流与个人的情愫在此刻交织,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下意识望向通往后院的帘幕,后院寂静,只有张晚棠居住的那间厢房,窗纸上还透出朦胧摇曳的烛光,像一个沉默的等待,又像一份无言的哀伤。
吴桐站在院中的杏树下,迟迟望着那扇窗。
他想进去,想对她说些什么,解释,安慰,或者......
道歉?
可话到嘴边,总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又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是后世人?
说自己在未来已有挚爱?
说自己归期将至?
马上就要和所有人诀别?
这些真相听上去荒诞无比,简直像是随口编来哄小孩的蹩脚托辞,要是真这么说了,恐怕会比沉默更残忍。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悠长的无奈叹息,他摇了摇头,转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