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七章 少主与老奴(2/3)
他在村口遇见当年那位老妇,她孙子已长大成人,正在学堂教书。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
秦川问。
老妇眯眼打量他许久,忽然笑了:“记得。
你说‘命还能数票吗?
’后来很多人骂你破坏程序正义。
可我儿子死了,就死在等投票结果的那个晚上。”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但现在,他们连投票都不用了。
说什么‘效率优先’,大事都由专家委员会定。
我看啊,不过是换个人做主罢了。”
秦川无言。
他终于明白,制度本身并无善恶,真正危险的是**人们对确定性的贪婪**。
他们宁愿接受一个错误但明确的答案,也不愿面对十个正确却模糊的可能性。
抵达启明城那日,正值“反思日”
。
整座城市陷入寂静。
街道空无一人,唯有钟楼每隔一刻敲响一次,提醒时间流逝。
迷途亭前燃起九盏长明灯,象征九大悔过类型:盲从、沉默、嫉妒、偏见、恐惧、傲慢、伪善、冷漠、自以为是。
秦川走入亭中,发现里面已有人在。
是陈九。
他摘下了面具,脸上布满疤痕,左眼失明,右臂装着机械义肢,据说是用执法殿遗物改造而成。
他坐在角落,手中握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行字:“我曾亲手处决三百二十七名‘异端’,其中至少一百人无辜。”
“你也来了。”
秦川在他身旁坐下。
“每年都要来。”
陈九声音沙哑,“以前我以为自己是在执行天规,是在净化污秽。
现在才懂,我只是个刽子手,披着正义的皮。”
“那你现在做什么?”
“教年轻人格斗术,但第一课永远是:先学会放下武器。
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就别碰刀。”
秦川点头。
两人静静坐着,直到夜深。
临别时,陈九忽然问:“你觉得阿湄说得对吗?
最勇敢的事,是承认自己也曾想把别人锁起来?”
“对。”
秦川答,“而且我们必须不断重复这句话,否则迟早会忘记。”
回到问路林后,秦川开始撰写《共行录》终章。
他不再使用墨汁,而是用自己的血混合南岭赤松的树脂书写。
每写一字,便感到体内某种旧伤隐隐作痛??
那是曾经被天规蚀魂啃噬过的痕迹,如今化作了记忆的锚点。
> **终有一日,人们会再次呼唤强权, > 因为自由太重,迷途太久。
> 到那时,请记住: > 没有完美的制度,只有不断觉醒的人。
> 不要期待救世主,也不要成为被崇拜的符号。
> 真正的解放,始于一句坦白??
> “我不知道。”
> 继而生根于一次选择??
> “但我愿意试。”
> 历史不会终结,只会轮回。
> 我们所能做的,不是阻止潮汐, > 而是在每一次退去之前, > 在沙滩上刻下更深的名字: > 人。
** 写完最后一笔,他焚毁了所有草稿。
数日后,北荒传来消息:始源碑崩裂,碎片坠入大地裂缝,引发地脉震荡。
随之而来的,是九域范围内大规模的“静语村”
恢复言语能力。
村民们停止书写律初文,茫然四顾,许多人痛哭失声,称自己“做了很长的梦”
,梦见所有人都在齐声背诵同一套法则。
林晚亲自赶到启明城,带来一块碑心残片。
她在显微镜下观察许久,终于确认:那上面的文字,并非纯粹的律初文,而是夹杂着大量《共行录》语句,甚至还有“迷途亭”
三个汉字。
“他们在梦中吸收了我们的声音。”
她喃喃道,“共识网络并非单向灌输,它也会被反向渗透。”
秦川望着窗外的树林,轻声道:“所以,我们赢了?”
“不。”
林晚摇头,“是平衡达成了。
就像毒与解药,永远共存。
只要还有人敢于说出‘我不懂’,就没人能彻底垄断真理。”
春天来临时,第一棵问路林的树开花了。
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花,五瓣,淡青色,夜间会发出微弱荧光,如同萤火栖于枝头。
孩童们称之为“知迷花”
,传说只要在花下许愿“愿我不怕迷路”
,就能获得前行的勇气。
秦川没有参与命名。
他只是每天清晨去林中散步,捡拾落叶,修剪枯枝,偶尔给路过的孩子讲个故事??
关于一个叫阿湄的女人,如何在海底守护最后的一面镜子;关于一位老史官,如何在风雪中写下无人署名的信;关于他自己,如何从一个只想解毒的医者,变成一个敢于否定命运的人。
某个午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纸是普通的竹纤维纸,字迹工整,毫无情绪波动: > “我曾是静语村的一员。
醒来后,我发现家里堆满了我写的律初文,整整三千页。
其中有一页反复写着:‘秩序高于个体。
’ > 另一页写着:‘怀疑即罪。
’ > 还有一页,用血写着:‘请救救我,我不想这样想。
’ > 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 但今天,我把所有纸都烧了。
> 火光照亮了我的脸,也让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影子??
它不像神,也不像奴, > 它只是一个摇晃的人形。
> 谢谢你,让我重新成为人。”
秦川读完,将信折好,放入随身携带的木匣中。
那里面已有上百封类似的信,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相同主题:**我曾迷失,但我醒了。
** 傍晚,他独自登上钟楼,点燃一支特制的焰火??
蓝色为主,夹杂金红纹路,升空后炸出一句话: “**迷路者,不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