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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果(3/6)

他未穿官服,尽得人间倜傥,与身后俗吏更是天壤云泥之别。

白莲谛视他清涟波动的一双眼,千姿负手含笑,威仪景盛,已不再是当初离家的少年。

白莲默默地想,堪比先王的王子确只有他,但天无二日,多年来那个空位默认要传给兰伽,而千姿说走就走想回就回,实在令人困扰。

同是她的骨血,千姿有千里之志欲征天下,并不是他的错处。

一直以来,她是否轻慢了这个儿子呢?

锦帷缓缓卷起,桫椤和八名宫女冶红妖翠飘然而出,惹得群臣心猿意马,不时递去倾慕的眼神。

司礼官端出蒙索那祝福之盒,高举着送到王后面前,白莲冷眼看了看,点头。

群臣难得离宝盒如此之近,目光如飞矢射出盯住不放,又觉美人在侧秀色难挡,游移来去,少看哪个都殊为不舍。

殿内薰风盈袖,千姿走上前与桫椤并排站了,直如神仙中人。

白莲忽生沧桑之感,定定地望住千姿,只觉就要失去这个儿子。

他的离家出走一别经年,他的骄矜傲岸目空一切,都不及此刻陪伴佳人,给她以强烈的失落感。

之前白莲仍存着念想,无论如何不喜他,她依旧是他唯一的母亲,血肉相连。

如今她依稀明了他决然向前的理由,他早已不是兰伽那种依恋母爱的孩子,江山美人,他想要就唾手可得。

在白莲痛心的领悟中,司礼官将宝盒放在了千姿与桫椤之间,两人长袖舒展,叠手放在了盒上。

心手相缠,像纠葛不清的藤蔓,桫椤氤氲迷离的妙目直视千姿的心。

她是能看破的,无数被窥视内心的人,仅有异常敏锐的紫颜察觉她的侵入。

她妖异的能力,曾让她绝望地感受无穷尽的拒绝,表面堆金砌玉的繁华,反衬出步步惊心的冷漠。

这是他的手,她千百次想贴在心头慰藉,当她能去探测其中的纤毫奥妙,却有几分挣扎与退缩。

不想被真相切割得千疮百孔,她宁愿不知道他待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

美丽的预言不过骗局。

打开祝福之盒不需要所谓的咒语,不必什么心心相印。

当初想出这个计谋,不过要试他的心。

事到临头,她怕了,怕他不过是匆匆的过客,待她不过是露水浮萍。

千姿安然地回眸,有平日寻不到的款款柔情。

他望定她,犹如一生中最初的见面,像极了她一见钟情时的一?。

紧接着,她的手触到了他真实的心意,他是爱她的,坚定地想要她,如同他对权力的渴望。

桫椤双唇微颤,这是面皮遮不住的真心,她居然有福气得到。

在众人视线难达的死角,桫椤拇指套着的金扳指上探出一根小针,悄然刺破掌心。

一滴鲜血静静渗入盒顶的彤莪果中,果实瞬即如嗜血的虫,吞噬了这滴血。

“如我之身,如我之心。”

千姿和桫椤异口同声吐出这句话,松开手,祝福之盒“咔哒”

一声掀开了盖。

一张旧旧的羊皮古卷沉静地叠放在内,桫椤纤手捧持,递与千姿。

“愿北荒之主善用我祖先留下的财富。”

她开始用蒙索那语喃喃念着祝福的话,曼妙玄奥的字节充斥大殿,场面*静穆。

所有人如被催眠,陷入莫名的欢喜境地。

三位重臣领先高呼“请太子即位登基”

,继而百官如潮水没顶,纷纷跪下咏颂千姿的德行武功。

王后白莲扣住紫檀金椅的扶手,那样的用力,几乎要折断十指。

千姿回眸,淡定地望着她,“但凭母后定夺。”

一副孝子的嘴脸。

白莲不知是喜是忧,百官此起彼伏的呼声迫使她必须开口,万般无奈下只能说道:“苍尧不可无君。

太子神武天生,必能扬祖宗威德,安苍尧百姓。

月内择定吉日,太子即可御殿登极。”

千姿道:“谨遵母后之命。”

百官拜伏于地,桫椤等人亦跪倒在旁,千姿抬眼直视白莲,如一把饮血归鞘的剑。

退朝后,大殿上众人散去,白莲与千姿默契地留下。

脚下铺就的金砖远远隔开了这对母子,不知怎地,白莲想起他蹒跚学步的情形,同样遥远的距离,他是那样灿烂地笑着,而她是最终的目的地。

“你知道,我拥立兰伽,并不是想掌权。”

她空洞的眼望着殿上金柱,如同锁于柱上的彩鸟,飞不出宫廷重重的屋檐。

千姿冷冷的像看着陌生人,白莲的心大恸,带了哭腔道:“你不认我这个母后了?”

“拜你所赐,王弟不会接受如此结局。”

千姿皓齿明眸,却是咬了牙带着恨,浓烈的笑意在白莲看来越发讥诮难挡,“我进宫之前,他已召集手下所有家将死守冰岩堡。

你要我派多少人马去擒他回来?”

白莲大惊,“你……你要置他于死地?

他是你亲弟弟。”

千姿不耐烦地道:“他不曾当我是哥哥。”

“不,不!”

白莲跳下金椅,绚烂的织金锦衣在大殿上留下一痕迤逦的伤口。

她奔过来,像一尾无助的鱼扑向千姿,“我们从不想害你,你不能杀他。”

“母后啊,你从来不信我的善良。”

千姿几乎有点嫌弃地推开她,端正地朝她一笑,白莲只觉背脊一凉,寒意尽生,“这样吧,若是母后能说动他弃械归顺,自削爵位封地,我就饶他一命。”

饶他一命。

白莲想,这样血淋淋的词终于应在她儿子身上,骄傲如兰伽,是否宁可死在沙场?

他是不会低头的,她灌输了太多他必然成王的道理,积重难返,是她害了他。

白莲颓然地摇头,她该如何面对兰伽的失望?

要她去劝降,等于摧毁兰伽的多年信仰,她做不到,也根本无力去做。

“你还是舍不得。”

千姿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递给她一杯水。

白莲只觉心很累,很累,黯然取杯饮了,品到一点别样的滋味。

她茫然伸手想扶住千姿,有一群宫女走来架着她,缓缓倒下的时候,她忽然有某种喜悦。

昏昏沉沉的她不必向任何人交代,也就不再有任何的愧疚。

就这样一醉便好。

天渊庭内。

午膳后一众人正在歇息,萤火领了一个人进门。

那人黄衣小帽,瞥见紫颜就嘟嚷道:“紫先生,我家公子爷有请!

先生几月不见清减了,咦,长生倒像是胖了些。

啊,紫夫人也在,我替公子爷问候夫人安好。

请夫人通融,公子爷着小人立即迎紫先生入府呢。”

侧侧忍俊不已,戳了他的脑袋道:“你是叫轻歌吧,还是这么爱唠叨。”

长生大笑,跟着也戳他一下,“奇怪,千姿那么讲究的人,竟没被你烦死。

哦,我忘了,你在他跟前憋得好辛苦。”

轻歌赧颜一笑,道:“跟着公子爷是很辛苦,不过他对我很大方,到底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啦,骁马帮的人都在苍尧呢,几时你们过来一起喝个酒。

我们瞒着太师阴阳就好,省得他多嘴。

呃,我好像又说多了,不知道紫先生几时能出门?”

“这就动身吧。”

侧侧将紫颜往轻歌那边一推,笑眯眯地道,“你们在路上慢慢聊。”

轻歌像飞扬的鸟,欢快地迎了紫颜赶赴太子府。

路上紫颜道:“二帮主他们跟了千姿回苍尧,莫非都不管帮中生意了?”

轻歌没意识到他话中有话,少年的眼中仿佛只看见天空,爽朗地笑道:“骁马帮向来一年只做几单生意,今年光是一件祥云宝衣,就足够往日一笔大买卖,说起来多亏了紫先生。

公子爷说,跟了他将来总要做更大的事,我想也是,北荒的买卖已做不完,若是能连通四方各国,还不把生意做到天上去!”

他单纯而热烈地幻想未来,追随千姿是他最大的幸福。

紫颜想到长生,不由一叹,在这诡谲莫测的世间,他和千姿能否承担起他人殷殷的期望,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下去?

太子府外车驾川流,华衣汹涌,多是来贺喜和讨好的官员,紫颜立即明白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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