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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果(4/6)

轻歌径直带他走偏门,过梨院柳池,花轩风廊,入了内书房。

千姿守着一方玉石几案,正兀自想着心事,没察觉两人的到来。

“公子爷,紫先生来了。”

轻歌咳了一声。

“你退下罢。”

千姿猛然抬头,掩饰地一笑。

再次站于千姿身前,紫颜诧异他变了一个人,眉宇间藏了深深的厌倦,没有意想中雄姿焕发的气势。

他甚至懒得说话,明明自己已至,始终缄口不言,像忘了召自己来的用意。

微一思忖,紫颜不动声色地道:“公子大事已成,我该好好恭喜。

只是尚有一个疑问,桫椤是如何拥有王室血统的?”

千姿明白他看穿了所有的计谋,骄矜地微笑。

他笑的时候,身体里驻守的豹子悄然缩起指爪,藏在了冷峭的眼角。

“蒙索那王室后裔之血,也是本公子历经多年搜集的宝物之一,只要注入桫椤的身体,祝福之盒自然无法辨认。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咒语,有一滴王族的血液,就能打开祝福之盒,这是唯有王室才相传的秘密。”

千姿玩弄着腕上的玉镯,道,“忘了告诉你,桫椤是个巫女,当她的手与人相握,会透析那人的心事。”

紫颜记起那奇异的感觉,若无其事地笑笑,“那么,她看到了你的所思所想?”

“本公子清楚她的能耐,当时,不得不有一点动心地去爱她。”

千姿冷冷地道,“否则万一她犯了傻,岂不功亏一篑。”

他不是不懂她的心意,当她应允整个计划时,他已从她眼中读懂了那份依恋。

这对他来说太可笑,仅凭一面之缘,她竟认定他是她要找的人,一如他们虚构的那个预言。

真真假假,她有的不是痴心而是妄想,千姿固执地以为。

至少他不会如此轻易地交出一颗心去,永远不会。

“是不得不啊……”

紫颜叹息,那个巫女是否明白呢?

聪慧如她,或许早看透其中的因果缘分,只是,有那一瞬间的爱恋,就足够了吧。

“那么,她也不会是你的王后。

预言不过是你夺取王位的一步棋,既然棋局已经胜利,就不必再走下去,是么?”

澄澈的笑容散逸开来,千姿难得笑得那般明朗,“你没猜到。

连你也猜错,本公子赢得就是真的漂亮。”

他靠近了,像狡猾的玩伴在拆解骗局,得意地炫耀给紫颜听,“我会娶她做妻子,这没什么,她是苍尧的王后又如何?

这是顺应天命的一场婚姻,那个预言里还说到,我将成为北荒之主,到时,多的是要和我联姻的人,想要谁都轻而易举,哪怕多几个王后。”

“原来你随时随地可以打开宝盒,也许你早就已经打开,骁马帮惊人的财富和桫椤公主随行的宝物,可能全是蒙索那宫廷的藏宝。”

千姿拍拍紫颜的肩,“知道得太多,无论在江湖上还是朝廷里,都是致命的。”

“骁马帮……你再也不会回去。”

千姿的笑容一滞,等待他重返江湖的那些汉子,将会永远地失望。

“本公子给了他们七年的辰光,七年,漫长得连我的心,都已老了。”

千姿轻轻地道,眼中恢复了惯有的倨傲,“不说这些,本公子想请你易容。”

紫颜皱眉,“又要骗谁?”

千姿淡淡地道:“权谋之策,事关重大。

今次的谢礼是好东西,你不会拒绝。”

他揭开玉案上的红纱,现出了蒙索那祝福之盒,“盒内的宝藏虽然没了,这颗彤莪果却是极西之国的无价之宝——传说能起死回生的圣物。

你曾游历过北荒之西的国度,应该听说过。”

紫颜目不转睛地注视彤莪果,这确是他当年追寻祝福之盒的理由。

那时他和姽婳最大的念想,就是找寻能令人返老还童、甚至长生不老乃至死而复生的灵丹妙药。

彤莪果是传说中的轮回之果,它的神秘力量可使不谢花、葵苏液等生出奇妙功效,如果他真的想超越神,就应当把它收入囊中。

“有了彤莪果,就有了点石成金的种子,能化腐朽为神奇。”

千姿称许地捧了宝盒说,“它对本公子征服北荒并无用处,对你这个精研药理的人倒是有用。

如何,你能应承了么?”

那样朱红如血的颜色,如同最初浓稠的生命。

彤莪果招摇地散发光泽,吸引着人的眼耳喉鼻心,如舌尖心口上一枚甜蜜的丹药,想要吞了融了化了,和在身子里与它糅为一体。

紫颜稳定心神,对了千姿道:“我不要。”

千姿一怔,“你不可能拒绝。”

紫颜像个不服管教的孩童,顽劣一笑,“你不是我肚里的蛔虫,不会明白我的心思。”

千姿白玉般的面容刷地蒙了寒霜,冷厉地道:“不要逼我。

在本公子的地头,无论是王宫禁军还是骁马帮,你都惹不起。

要你易容,说得好听是请,卖个人情以礼相赠……”

他尚想板了脸教训下去,紫颜放声大笑,眼里流出奚落的妖魅笑意。

千姿噤声不言,知被紫颜小看。

他强迫不得北荒大名鼎鼎的紫先生,只是没时日能再浪费,政局的微妙平衡往往一霎间就会被打破,他等不起。

“我要你将桫椤易容成我母后。”

千姿开门见山地道,不再提“本公子”

三字,“没有你我一样能成事,但会多流很多血,死很多人。

你若能瞧得下去,也可拭目以待。”

紫颜面无表情地想起熙王爷,不同的是,千姿是名正言顺要即位的人。

“你求我,我就答应。”

他幽幽地回复公子千姿,眼神是看透残酷后的冷峻。

千姿瞪着他,身为苍尧君主,以稀世之宝换他一次易容,居然要开口相求。

千姿伸手按住紫颜的肩头,莹润的眸子几乎要嵌进他眼里去,离了三寸之距与他对峙,“找你易容,价码越开越高,你倒是会做生意!”

紫颜周身的香气如盾牌,织成了防御的网,游弋在千姿的七窍脏腑。

他沉默不语,上翘的嘴角似乎在提醒千姿,必得开口相求,他才会接下这单生意。

两个人相较,纵然势均力敌,可为了分出高下,有时不得不退一步,以求海阔天空。

来不及等待僵持后的结果,千姿松开手低骂了一声,阴沉地皱着眉,飞快说了句:“我求你。”

紫颜 声无息地抿了唇笑,也不回应,千姿知他嫌声调低了,没奈何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咬牙切齿地道:“我求你。”

说完了,千姿漠然出神,仿佛魂灵离了窍。

在那短暂屈辱的时刻,他忽然发觉从未低声下气求过谁,哪怕在阿母死时。

那时的他很想求父王饶过阿母的死罪,但他不敢开口,他赢得过骁马帮的高手,却赢不回最亲近的人。

父王说,只有亲手砍下挚爱者的头颅,他才能变强,变得义无反顾,知道如何做个王者。

他好怕。

他学武是为了父王的赞美,他好强是因为能得到夸奖,才智能力他一点不缺,唯有决然向前的大气魄,是十三岁的他无法掌控的东西。

父王看破了他的弱点,要他亲手了结他的阿母,那个和一个卑贱男人偷情而被判死罪的可怜女人。

不,他怎么又忆起那些地狱般过往?

千姿望了自己杀人的双手,指缝里漏过多少流年,过去的日子业已随风消逝。

他凤尾般的眼角提了提,精神一振,是出走骁马帮给了他新生。

如今的他不再是内心纤细脆弱的少年,从亲眼目睹阿母头颅滚落的那刻起,他的心已坚硬如铁。

“好,我会为桫椤易容。

最后一次。”

紫颜徐徐说道,悲悯地叹息。

千姿苍白的脸冷笑着,反手勒住紫颜的颈,像周身皆张的刺猬,“我不喜欢被威胁,这也是最后一次。”

他抽开手,背过身走远了,丢下道别的话,“你等在这里,我去找桫椤。”

他懒得再见紫颜,怕见紫颜洞悉一切后的嘲弄笑容。

易容师是看得到过去未来的,在猝不及防的柔软时刻,千姿想,谁知道紫颜透析了多少秘密。

兰伽的冰岩堡在苍尧王城泽毗北面,背依丹茵雪山,可藏兵两万。

苍尧禁军不过三万,分散在其余各城的精兵勉强有两万,但若论装备之精良,兵士之骁勇,非兰伽的伐虏军莫属。

这支军队中有一万应为太子亲军,在千姿出走后拨归兰伽所有,他又私自扩充实力,招募训练出万余铁骑,将冰岩堡塞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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