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重视
堂内气氛因这一小段插曲而轻松活跃了些许。
章氏和诸葛玄也稍稍放松,开始饮用茶汤,品尝点心,果然风味独特,绝非“粗陋”可言。
寒暄片刻,问过一路行程是否顺利后,张显将话题自然引向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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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初歇,檐角滴水如珠,敲在青石阶上,一声声像是岁月的脉搏。洛阳城南的太学院内,灯火未熄,数十间讲堂仍有人影晃动。一场关于“田律与国法”的辩论已持续三日不休,学子们席地而坐,唇舌交锋,热汗浸透儒衫。忽有小吏疾步穿廊,手中捧着一卷黄绢诏书,高声宣读:“陛下口谕:自即日起,全国田堡设‘律议亭’,凡民间纠纷、赋税争议、兵役轮值诸事,皆可由民自议,三老裁断,官府备案而不干预。”
满座哗然。有人拍案而起:“此非废法乎?”
亦有人大笑:“这才是真法治!法从田出,理自民来!”
诏令背后,是刘琮深思多年的一局棋。他深知,制度若仅靠朝廷推行,终有鞭长莫及之时;唯有让百姓自己掌握规则,耕安体系才能真正扎根。于是,在“庶才科”开启仕途之后,他又迈出更险一步??放权于民。
消息传至边陲,归仁堡中,一位年过五旬的 former 游牧首领阿勒泰正蹲在新建的律议亭前,看着几位汉胡混居的里正围坐石桌,争论一名偷牛贼该如何处置。有人说该罚十石麦,有人说应送官府杖责,还有一位老妇人缓缓道:“他娘病着,粮断三日了。不如让他去修渠赎罪,每日记工,满三十日便抵。”
阿勒泰听着,忽然咧嘴笑了。他曾率千骑纵横大漠,杀人如麻,何曾想过今日会为一头牛争执不休?可此刻,他心中竟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安稳。他抬头望向堡外??春阳之下,新垦的田亩如棋盘铺展,孩童背着竹篓拾粪,少女挽袖引渠,远处?望塔上的铜铃随风轻响。他喃喃道:“原来安定,就是让人敢把粮食晒在门外,不怕被人抢走。”
与此同时,南方的日南郡,苏菱正率领一支“女潮勇队”巡视海岸。她们乘的是改装渔船,船头绘着朱雀图腾,舷侧挂满防水火药包,每人腰间别着短弩与铁锹。这支队伍由三十七名女子组成,最小的不过十六岁,最大的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们白日巡海,夜间守堡,兼管村塾识字班,还编了一本《女子护田手册》,图文并茂,流传甚广。
这日清晨,哨兵忽然吹响骨笛??东南方海面出现黑点,帆影重重。苏菱立刻下令升旗点烽,邻近五堡迅速响应,渔船列阵成弧,渔网沉入水中布下暗障。待敌船逼近,才发现竟是十余艘商船,打着扶南国旗号。船上下来一位身披金纱的异邦女子,自称“?耶公主”,带来象牙、犀角、珍珠若干,只求换取《海防护田手册》全本与“雷火匣”图纸。
苏菱冷笑:“你们想学我们防人,自己却还在抢别人的地?”
那公主却不恼,反问道:“若我愿以百匠来换,且承诺永不犯境,可否?”
消息飞报洛阳,刘琮沉吟良久,提笔批道:“技可授,器不可赠。工匠可留,须共研共用。另赠稻种五百斤,水利图一册,题曰《共享之约》。”
自此,南洋诸国纷纷遣使,或求学农耕,或请求共建“共耕堡”。朝廷顺势设立“四夷田务司”,专责对外传授耕战合一之术。十年之间,交趾以南竟兴起二十三座“汉风田堡”,居民半为本地土著,半为汉移民,语言风俗交融,竟自创一种“南话”,既含古越语调,又杂中原文言。
然而,并非所有变革都风平浪静。
关中一带,旧士族势力根深蒂固。某日,弘农杨氏族长杨元度召集门生故吏,在华阴私塾中怒斥新政:“田夫执印,妇人带兵,此乃礼崩乐坏!昔者周公制礼,贵贱有等,今陛下纵容庶民僭越,岂非动摇国本?”
其子更直言:“若再如此,不如联名上表,请太后临朝,废除庶才科!”
密信尚未发出,已被一名在田堡服役的杨家远亲截获。此人原是旁支庶子,因家产之争被逐出门,后通过“实务考”成为县农政官,主管水利调配。他将信呈交御史台,同时附上一份《田籍对照录》,揭露杨氏暗中侵占二十里官田,伪称荒地,租予流民牟利。
刘琮览奏,不动声色,唯召陈延入宫,问:“若斩此一族,天下可安否?”
陈延答:“一族易除,积弊难清。不如开‘清田听证’,令各郡士族自报田产,若有隐匿,一经查实,田没三分,子孙不得科举。”
诏令一下,天下震动。百余家族连夜清账,更有数十家主动退还侵吞之地。杨元度羞愤难当,闭门绝食七日,终写下《悔田书》,自愿献出十五里良田,并请孙儿入田堡服役三年以赎罪。此事传开,百姓称快,谓之“一纸诏书,胜过十万兵”。
风波稍定,科技之火再度燎原。
李衡弟子徐云鹤率工坊团队,历时五年,终于造出“水力连机”??以河流驱动齿轮组,可同时完成脱粒、扬糠、磨粉三道工序,一日加工稻谷三千石,只需二人看管。首批十台分发至南阳、汝南等产粮重地,立即引发轰动。农民争相围观,称其为“铁牛神碾”。
但徐云鹤并未止步。他在《天工开物图》基础上,进一步提出“田械七式”:除水力连机外,尚有“自动翻土犁”“风动抽水泵”“畜力播种车”“防火仓储库”“信号鼓楼链”“简易水泥路”与“模块化堡墙”。每一项皆绘有详图,附使用说明,并注明所需材料与人力成本。
刘琮阅后大喜,命工部择要试制,同时在全国田堡推行“技术创新奖”:凡民间发明有益农耕者,一经验证,即赐田十亩、铜钱百贯,并录入《田技志》永世留名。
不出两年,奇思妙想如雨后春笋。会稽有老农造出“浮田筏”??以竹木架设水上平台,种植水稻,随水位升降而动,彻底解决洪涝毁田之患;蜀中一盲眼匠人摸索出“声控警铃”,利用风向与气流变化触发铜铃,替代人工守夜;凉州牧民则结合游牧经验,设计出“移动田堡车”,车厢可拆卸重组,适合干旱地带轮耕迁移。
最惊人者,乃交州少年黎九所创“磷火灯”。他发现腐草与骨粉混合发酵后能发光,遂制成密封陶罐,内置药剂,夜晚置于田埂,既能照明驱兽,又能吸引飞虫集中捕杀,一举两得。此物成本低廉,制作简单,迅速普及南方诸郡,夜间田野星火点点,宛如银河落地。
刘琮亲赐其号“明野子”,并在《田论补遗》中写道:“智不在庙堂,而在阡陌;才不限出身,只观实效。黎九目不能视,心却比谁都亮。”
就在万民创新之际,北方传来急讯:匈奴残部单于挛?乌厉暴毙,其弟篡位,号“新狼主”,誓要“撕碎汉人的田垄”,集结八万骑兵南下,直扑河套。
朝中再起纷争。主战派将领霍承业叩首请命:“臣愿率羽林军出征,一战荡平胡虏!”
主和派则忧心忡忡:“大军出动,耗费巨万,恐伤国本。”
刘琮却笑道:“他们打的是田,我们就用田迎战。”
他下令启动“田堡联动预案”:三百二十六座边境田堡全部进入一级戒备,民兵轮值加倍,粮仓加封,信号链二十四时辰有人值守。同时,命归仁堡、怀德堡等十座核心堡垒开启地下储粮库,将三年存粮埋入地窖,并在表面伪装成荒地,插上枯草。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下令释放三百名匈奴俘虏,每人赠牛一头、种子五斗、农书一本,并派使者 accompanying 他们北上,沿途宣讲:“你们的亲人已在汉地安居,孩子上学,老人看病,若愿归顺,每户赐田二十亩,免税三年。”
新狼主闻讯大怒,下令屠戮沿途村落泄愤。可当他率军冲入河套,却发现昔日草原早已变样??沟渠纵横,田埂如网,无数小型堡垒星罗棋布,每座皆有高台?望、弩箭孔洞、防火水池。更可怕的是,几乎不见主力军队,却处处遭遇袭扰:夜里粮草莫名起火,晨间马匹集体腹泻,探子总在半路失踪……
原来,那些已归化的匈奴部众不愿再战,暗中组织“赤脚义勇”,穿着皮靴裹布,夜间潜行割断马缰、投毒水源、点燃干草堆制造假军情。他们不说汉语,也不穿汉服,但仍守护着自己的田。
三个月后,匈奴军粮尽,疫病流行,士气崩溃。新狼主欲退,却被亲弟刺杀,首级送往洛阳。余部四散,其中四万余人南下降汉,请求安置。
刘琮接纳之,仍按旧例划地建堡,命名为“悔悟堡”“新生堡”“和睦堡”。他在接见降酋时只说一句:“你们曾经是狼,现在可以做牛。牛虽慢,却能耕地养人。”
自此,长城内外,再无大规模战事。
然而,真正的挑战,来自内部。
永安四十五年夏,一场大旱席卷中原。黄河断流,井水枯竭,多地禾苗焦死。百姓焦虑,谣言四起:“天怒矣!因陛下让妇人参政,田夫当官,逆了纲常!”
更有道士宣称:“须焚《田论》,杀苏菱,方可求雨。”
苏菱闻之,不怒反笑。她召集南中诸堡女勇,顶烈日步行千里,奔赴洛阳,在武侯祠前跪拜三日,祈雨誓忠。她们身后,跟着 thousands 农民,手捧干土,口中齐诵《耕安誓词》。
第三日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长安城外,一位老农冒雨冲进田里,抱住一棵刚栽下的稻秧嚎啕大哭:“活了!活了!它喝水了!”
刘琮登临城楼,望着滂沱大雨中欢呼的人群,转身对太子道:“你看,民心就是天意。”
雨后,朝廷启动“救荒十策”:开放所有官仓,实行“以工代赈”??组织灾民修建水库、道路、学堂,按劳发放口粮;推广耐旱作物如粟、黍、薯蓣;派遣“流动医队”防治瘟疫;允许跨郡借地耕种,暂免赋税。
尤为关键者,是启用“全国粮调网络”。依托田堡之间的信号链与驿道系统,由工部统一调度,将岭南、江南富余之粮,经水陆转运至灾区。每一船米出发前,船头必贴一张红纸,上书:“此粮来自某堡某户,捐给某地某人。”
一石米,牵起万里情。
某日,一船大米抵达陈留, recipients 发现其中一袋里藏着张纸条:“吾妻亡于去年饥荒,今我多收两石,愿赠无助老妪。不求名,只愿人间少一哭声。”
消息传开,举国动容。
同年冬,刘琮宣布:自明年起,全国施行“均田赋改”??税收不再按人头征收,而是根据实际耕种面积与产量浮动,贫者少纳,富者多担,鳏寡孤独全免。
此举彻底打破千年“丁税”传统,士族反弹剧烈,但平民欢欣鼓舞。民间歌谣悄然流传:“从前皇帝收人头,如今只看谁肯流汗走。犁深一寸土,税减一分愁。”
永安五十年春,帝国迎来又一里程碑。
朝廷正式颁布《耕安宪章》,全文三千六百字,以篆体刻于青铜巨碑,立于洛阳太学门前。其核心十条,涵盖土地所有权、民兵防卫权、技术共享权、言论自由权、女性参政权、教育普及权、环保责任制、灾害应对机制、跨族通婚许可与官员问责制。
刘琮亲自执锤,敲响奠基之钟。钟声传遍九州,据说当日,连西域龟兹的僧人都听见了风中的余音,惊问:“可是佛祖降临?”
他站在碑前,对万民宣告:“这不是我的法律,是你们用锄头写下的契约。从此以后,这片土地属于每一个愿意为之流汗的人。”
三年后,刘琮病重。临终前,他拒绝入住太极殿,执意搬回幼时居住的乡间小院。窗外,正是他亲手开辟的第一片试验田。
弥留之际,他忽然睁开眼,问侍立床前的太子:“今年……插秧了吗?”
太子哽咽:“已毕,万亩皆绿。”
他又问:“护田轮值……可曾松懈?”
“不敢。”
最后,他轻声道:“告诉苏菱……让她继续教姑娘们读书……别怕别人说闲话……”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阵歌声??那是农人们世代传唱的插秧调,今日却换了新词:
“一犁春雨润千顷,
万家灯火照田埂。
莫问帝王何处去,
就在麦穗低头时。
田中有龙眠,
醒来是人间。”
刘琮嘴角微扬,闭目而去。
全国哀悼百日,田堡罢耕七日,三百六十城 simultaneously 点燃磷火灯,如星河倒悬。
太子继位,尊其庙号为“耕安帝”,谥曰“仁田文武孝昭皇帝”。
百年之后,当外族入侵者踏足这片土地,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村庄没有城墙,却无人敢劫;这里的百姓不习武,却个个能战;这里的官员来自田间,说话带着泥土味;这里的史书记载最多的不是战争,而是某年某月某日,第几号田堡成功培育出新稻种。
后世评曰:
“彼时无霸主,却有恒昌;
无铁骑,却无敌国。
因其强不在兵甲,而在每一寸被深爱的土地。
故虽一帝逝,万民悲,而国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