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小伙伴
诸葛家的小院果然如张显所言,清净雅致,位于学坊转角,离喧闹的主街有一段距离,却也生活便利。
院内有三间正房,两侧还有厢房,足够一家居住,甚至还有一小块空地,章氏来了以后一眼就相中了这块地,打算开...
暴雨过后,洛阳城外的泥土泛着湿润的光泽,田埂如线,将大地分割成无数块整齐的绿毯。新帝登基已三月,朝堂之上风平浪静,可民间却悄然流传着一句话:“耕安帝走了,但他的犁还在动。”
这日清晨,苏菱骑马自南中而来,风尘未洗便直入太学院。她身穿素色麻布袍,腰间仍挂着那柄短弩,发髻用一根竹簪固定,脚步沉稳如昔。守门学子认出她,慌忙行礼,却被她摆手止住:“我不是来听讲的,是来找人。”
她在律议亭前停下,见几位年轻女子正围坐争论一本新编《女耕录》的条文。其中一人抬头望她,惊喜道:“苏姐姐!”
原是当年识字班里最小的女孩阿禾,如今已是陈留县农政司主簿,掌管三十六村水利调配。苏菱点头微笑,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在议什么?”
“我们在争‘女子能否独立立户授田’一条。”阿禾道,“旧例须依附父兄或夫家,可如今许多姐妹守寡、离异,或是终身不嫁,若无田可耕,如何自立?”
苏菱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页??正是刘琮亲笔批注的《耕安宪章》原始草案。她指着其中一行小字:“你们看这里,第十条末尾有句旁批:‘凡愿劳作者,不论男女老幼贫富,皆应有其田。’这是他临终前加的,墨迹未干。”
众女默然片刻,忽有人落泪。
苏菱轻声道:“他没说完的话,我们得替他说完。”
午后,她赴宫中觐见新帝。少年天子坐在偏殿,面前堆满奏章,神情疲惫。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唤了一声“姑母”。
苏菱皱眉:“莫要这般称呼。我是臣,你是君。”
新帝苦笑:“可你教我识的第一个字,就是‘田’。”
她不接这话,只问:“均田赋改推行如何?”
“阻力不小。”新帝叹道,“关东七郡上报称豪族抵制,拒交实产;豫州更有士绅联名上书,说此举‘乱祖制,惑民心’。”
苏菱冷笑:“他们怕的不是改税,是怕百姓不再仰其鼻息。”她取出一份地图铺于案上,乃是全国田堡分布图,红线标注出近三个月内发生的十二起冲突事件。“你看,这不是反对,是反扑。”
当晚,御前会议紧急召开。六部尚书齐聚,争议激烈。户部尚书主张暂缓改革,以免激起民变;工部则力挺继续推进,并提议加快“模块化堡墙”建设,以防地方动荡。
正在争执之际,一名驿卒浑身泥泞冲入殿中,跪地呈报:“启奏陛下!凉州急讯??敦煌以北发现大规模流沙移动,原有三座田堡被掩埋半数,万余民众亟待迁移!”
殿内骤静。
苏菱起身:“这不是天灾,是人为。”
众人愕然。
她指向舆图:“过去十年,西域诸国效我汉法开垦屯田,本为善举。可部分胡商勾结官吏,滥伐胡杨林烧炭牟利,致水源枯竭,沙土失固。今春旱情加剧,终于酿祸。”
刑部尚书低语:“若属实,便是重罪。”
苏菱冷冷道:“不止是罪,更是对耕安之基的背叛。树木不死,根系锁沙,渠水不断;一旦毁林,百年心血,毁于一旦。”
次日,朝廷下令彻查此事,特派钦差携《环保责任制》副本西行,凡参与伐木者,无论官民,一律按宪章第九条治罪:毁一亩林,罚修三年渠;杀百年树,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同时调拨十万石粮经河西走廊运往灾区,沿途设粥棚二十处,由“流动医队”随行防疫。
苏菱亲自带队出发。临行前,新帝送至宫门,低声问:“姑……苏卿真要去?”
她翻身上马,回眸一笑:“你说过,我教你写的第一个字是‘田’。可你还记得第二个字吗?”
少年思索片刻,答:“安。”
“对。”她扬鞭指向西方,“我要去守住那个‘安’字。”
三日后,队伍抵达武威。当地官员战战兢兢迎候,言称“风沙突至,实非人力所能防”。苏菱不理,径直奔赴受灾最重的归义堡。只见昔日良田已被黄沙覆盖大半,残垣断壁间,老农抱着枯死的麦苗呆坐,孩童蜷缩在漏雨的屋角咳嗽不止。
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细看,忽然冷笑:“这不是自然移沙,是地下暗流被人截断了。”
随即命人掘井探查,果然在五里外发现一条新建暗渠,将原本流入归义堡的泉水 diverted 至一座私属庄园。庄园主人竟是弘农杨氏旁支子弟,借经商之名盘踞西域多年,暗中操控多处水利。
苏菱当即下令查封庄园,拘押涉案人员,并召集周边八堡里正,在废墟上召开“沙灾听证会”。她当众宣读《耕安宪章》第七条:“土地与水源乃全民共有,任何私人侵占,皆为叛国。”随后宣布:即日起设立“生态巡查队”,由退役民兵与本地牧民组成,配备“信号鼓楼链”预警系统,定期巡视山林河湖,举报者赏田五亩,包庇者同罪论处。
消息传回洛阳,震动朝野。那些曾以为新帝年幼、新政可逆的旧势力,终于意识到??刀不在战场,而在制度深处。
与此同时,南方传来喜讯:会稽浮田筏技术取得突破,新一代“双层浮床”可在咸淡水交汇处稳定种植水稻,且产量较陆田高出两成。更令人振奋的是,交州黎九所研发的“磷火灯”经改良后,现已能持续发光十二夜不灭,成本降至每盏三十文,几乎家家可用。岭南多地夜间盗匪锐减,因田埂灯火通明,贼人无处藏身。
然而,科技之光背后,亦有阴影浮现。
某夜,徐云鹤在工坊查看“自动翻土犁”试运行时,突遭刺客袭击。幸亏警铃及时响起,守夜民兵迅速包围现场,擒获两名黑衣人。审讯之下,供出幕后主使竟是一名退隐的老太傅,曾为先帝讲经,因不满“庶才科”取士而怀恨在心。
此案牵出一个秘密组织“复礼盟”,成员多为落魄儒生与失势门客,妄图恢复“士族专政”,铲除“田夫干政”之人。他们在多地散布谣言,称“耕安帝实为妖星转世,引百姓逆天而行”,甚至伪造谶语:“犁破皇陵,血染中原。”
新帝震怒,下令全面清查。结果令人心惊:短短两年间,“复礼盟”已在十五郡发展信徒三千余人,渗透七座田堡管理层,更有两名县令被查出暗中资助。
苏菱闻讯,连夜赶回洛阳。她在太学院召集百名青年学子,发表演说:“你们可知为何敌人最怕我们种田?因为他们知道,一块田一旦被人亲手耕耘,就会生出归属感;一个人一旦拥有自己的土地,就不会再跪着求食。他们想要的是顺民,我们造就的是主人。”
台下寂静无声,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四月,朝廷颁布《思想清正令》,严禁以经典曲解攻击现行制度,凡鼓吹“贵贱天生”“女子无权”者,剥夺教学资格,永不录用。同时扩大“庶才科”考试范围,新增“实务策问”环节,考生须现场解决一道真实农政难题,如“如何调度抗旱用水”“怎样调解两村争渠纠纷”。
此举彻底打破经学垄断,大批寒门子弟脱颖而出。当年放榜,前十名中有六人为女性,四人出身蛮夷部落。民间欢呼:“这才是真正的唯才是举!”
夏末,北方边境再起波澜。草原新兴部落“赤狄”联合鲜卑残部,意图南下劫掠。但他们未曾料到,今日的边疆早已不同往昔。
当骑兵逼近归仁堡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大军压境,而是漫山遍野的“风动抽水泵”转动声。这些装置利用西北常年不断的季风驱动螺旋叶片,将地下水提升至高位蓄水池,再通过陶管网络灌溉农田。敌军试图破坏,却发现泵站周围布满陷阱与隐蔽弩机,且每座站点都有民兵二十四小时轮守。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部分守堡士兵竟是昔日匈奴降卒之后,皮肤微褐,言语混杂,却坚定喊出“护田誓词”:“此土养我身,此渠润我心,谁敢犯之,虽远必诛!”
赤狄首领不信邪,强攻三日,损兵近千,毫无进展。最终,一名汉化鲜卑少年潜入其营帐,点燃火药包,引发混乱。余敌溃逃途中,又被“移动田堡车”追击拦截,尽数俘虏。
战后,新帝依祖父遗训,未行屠杀,反而划地建“共融堡”,安置俘虏及其家属,教授耕作与识字。他在诏书中写道:“狼性可驯,人心可化。与其斩草除根,不如教其种稻。”
苏菱巡视该堡时,遇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我儿子死在战场上,孙子却在这里学会了犁地……他说,比起抢东西,种东西更有意思。”
苏菱抚摸着老人粗糙的手背,久久无言。
秋收时节,全国迎来大丰收。据统计,本年度粮食总产量达二亿八千万石,创有史以来最高纪录。尤为可喜者,南方双季稻普及率达七成,岭南甚至出现“三熟田”,一年收获三次。
工部趁势推广“简易水泥路”,连接各主要田堡与市集,使得粮食能快速转运,物价稳定。百姓笑言:“从前赶集要走三天,如今牛车半天就到;卖完米还能进城听一场《耕安演义》评书。”
冬至那天,苏菱独自登上邙山,来到刘琮墓前。碑石朴素,仅刻八字:“生于田间,归于田间。”
她放下一束新割的稻穗,轻声道:“你走后这三年,我没让你失望吧?”
风吹过旷野,稻穗轻轻摇曳,仿佛回应。
回到洛阳当晚,她收到一封密信,来自西域。信中说,龟兹国王遣使东来,欲迎请《耕安宪章》真迹回国供奉,并请求派遣十名农技师协助开垦绿洲。使者言:“我国君读碑文至‘土地属于每一个愿意为之流汗的人’,潸然泪下,愿率国民改牧为耕。”
苏菱提笔回复:“技可授,心亦可传。但请记住,真正的耕安,不在工具,而在人心。”
翌年春,朝廷正式设立“国际耕学院”,招收各国青年学习农政管理、水利工程与和平治理。首批学员来自二十七国,包括罗马商团派出的两名使者。他们惊叹于汉地百姓人人识字、个个能议政的景象,回国后著书称:“东方帝国无城墙而固,无常备军而强,因其民皆以国土为己身血脉,不容外侮。”
永安六十一年,新帝主持修订《耕安宪章》第一次增补,新增三条:一是确立“儿童劳动保护法”,禁止十岁以下童工;二是建立“全国种子库”,保存各类作物良种以防绝收;三是正式承认“南话”为官方辅助语言之一,允许其在教育、司法领域使用。
典礼当日,三百六十座田堡同步敲响铜钟,声音连绵不绝,宛如大地的心跳。
多年后,一位游历四方的日本遣唐使站在洛阳郊外,望着无垠稻田,问向导:“你们最强大的军队在哪里?”
向导指了指脚下松软的泥土:“喏,就在这儿。”
使者不解:“土里怎能藏兵?”
向导笑道:“你没听说吗?我们这儿,每个农民插下一株秧,就等于埋下一名战士。等到敌人来时,整片田野都会站起来。”
暮色四合,夕阳洒在金黄的麦浪上。远处,一群少年正挥锄整地,歌声随风飘荡:
“一犁春雨润千顷,
万家灯火照田埂。
莫问帝王何处去,
就在麦穗低头时。
田中有龙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