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会见
晋阳城,前将军府。
府邸西侧,铺着玻璃板的暖房内,早春的寒意被大幅玻璃窗隔挡在外,室内暖意融融,混合着湿润泥土和植物嫩芽的清新气息。
三岁的张谦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棉服,小脸憋得通红,正吭哧...
暴雨过后,天空如洗,云层裂开一道金光,斜斜洒在成都南郊的稻田上。那片曾被洪水吞噬的土地,如今已铺满新绿,嫩苗破土而出,一排排整齐如军阵,随风轻摆,似在向天地致意。刘琮站在田埂之上,脚下泥土松软湿润,鼻尖萦绕着泥土与青禾混合的气息。他弯下腰,指尖轻轻抚过一片叶尖挂着露珠的秧苗,仿佛触到了岁月深处那一缕不灭的脉搏。
“陛下,交州急报。”内侍低声递上一封火漆封缄的竹筒。刘琮接过,缓缓启封,目光扫过字迹,眉头微蹙,却又很快舒展。他将竹简递给身旁的宰相陈延:“倭人又来了。”
陈延接过一看,脸色骤变:“竟敢再犯我海疆!前次俘虏尚未悔改,今又集结百余船,袭扰闽中、合浦,烧村掠粮,杀我渔民三十七人……陛下,此非边患,乃心腹之毒也!”
刘琮却未动怒,只将竹简收入袖中,望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田野,淡淡道:“他们不是来打仗的。”
众人愕然。
“他们是来找‘田’的。”他转身,目光深远,“十年前,我们派工匠东渡教其筑堤、引水、育种。如今他们学会了,却不肯自己种,反倒回来抢别人的。这不是兵祸,是贪欲蒙了心。”
群臣默然。李衡拄杖上前,白发苍苍,眼神却依旧锐利:“老臣以为,倭人虽小国,然其民悍勇,若纵之不理,恐成东南大患。然亦不必兴大军征伐,只需一策,便可令其自乱。”
“何策?”刘琮问。
李衡微微一笑:“护田令。”
众人大悟。
当夜,朝廷诏书飞传天下:凡沿海沿江有田堡者,即日起实行“护田轮值制”,每户出丁一人,每日巡防十里水域,持弩守望,遇敌即鸣号,邻堡响应,五堡联动,十堡合围。同时,开放军械库,向民间发放改良版“雷火匣”三十具,专用于夜间警戒与突袭反击。更下令太学即刻编纂《海防护田手册》,图文并茂,送往各州县学堂讲授。
消息传出,万民沸腾。渔民自发组织“潮勇队”,以渔船为战舰,渔网为障,火把为信;盐户捐出硝石,铁匠日夜打制箭镞;连妇孺也参与制作防水火药包,用油布层层包裹,悬于船舷之下。短短半月,从会稽到日南,两千余里海岸线上,三百六十座临海田堡全部进入战备状态,旌旗猎猎,鼓声不绝。
而就在此时,倭寇舰队正乘季风南下,意图趁秋收之际大掠一番。首领名叫难升米,原是卑弥呼女王麾下武士,曾潜入吴越学习造船之术,后叛逃自立,纠集流亡浪人、海盗商贾,组建“黑潮盟”,妄图以武力打开汉地门户。
他们一路北上,先袭东冶,却发现村落空无一人,唯见高台上竖立一块木牌,上书:“此田有人护,请勿靠近。”再往南行至合浦外海,忽见数十艘改装渔船列阵迎击,船上不仅有强弓劲弩,更有奇物喷出烈焰,炸得倭船木屑纷飞。一场混战不过两个时辰,三十余艘敌船沉没,余者溃逃。
难升米负伤逃回本土,惊魂未定,却听随从带回一句话??“你们偷走的是技术,但我们留下的是制度。田有人护,家有人守,你抢得了一时,夺不了一世。”
这一战,史称“合浦护田之战”,无一名正规军参战,全由民兵击退外敌。捷报传至洛阳,百官跪拜,称此乃“耕安体系之威,胜于百万雄师”。
刘琮却只是坐在御园之中,亲手栽下一株新稻苗,对太子道:“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刀锋,而在人心。当每一个人都觉得这块田是自己的命根子,谁还敢来动它?”
太子肃然点头。
然而,风波未平。北方草原传来异动??匈奴残部联合乌桓、丁零诸族,集结十万骑,屯兵阴山之外,扬言要“踏破长城,饮马黄河”。朝中顿时议论纷纷,主战者主张调集西北边军主动出击,主和者则恐重演汉武时耗尽国力之弊。
刘琮召集群臣议事,却未急于决断。他命人取出一幅巨幅地图,悬挂于殿中,那是由工部最新绘制的“天下田堡分布图”,红线纵横,星罗棋布,每一处田堡皆标注编号、人口、兵力、存粮与信号链路。他手持玉尺,指向并州、朔方一带,缓缓道:“诸位可曾注意?过去十年,我朝并未增兵一卒,然边境田堡已由原先的八十九座增至三百二十六座。其中,有七十三座建于匈奴旧牧地之内。”
众人震惊。
“什么意思?”有大臣颤声问。
“意思就是,”刘琮微笑,“我们没去打他们,但我们已经‘种’进了他们的草原。”
原来,自鲜卑归附后,朝廷便推行“胡汉共耕计划”,鼓励归化部落与汉民合建田堡,共享水利、共训义勇、共办学堂。许多匈奴部族因连年干旱、牲畜疫病,生活困顿,见汉人能旱涝保收,纷纷请求加入屯田。朝廷顺势而为,划拨荒地,提供种子农具,派遣技术官吏指导耕作。短短数年,竟有近二十万游牧民转为定居农户,建立起上百座新型田堡。
这些田堡不仅是粮仓,更是军事支点。一旦战事爆发,便可迅速动员民兵封锁要道、切断补给、骚扰敌后。更重要的是,那些曾经追随匈奴王庭的部落,如今已不愿再战??他们的孩子在学堂读书,妻子在织坊做工,老人在药局领药,谁还愿意回到风吹草低见牛羊却食不果腹的日子?
“所以,”刘琮收起玉尺,“我们不需要出兵。只要守住现有的田堡,继续推广屯田,不出五年,匈奴就算想打,也没人肯跟了。”
果然,数月之后,前线奏报:匈奴内部生变,右贤王不满单于穷兵黩武,率三万部众南下降汉,请求安置于河套之地,愿世代为汉守边。刘琮欣然应允,赐其“忠顺侯”爵位,并拨款助其兴建十座大型田堡,命名为“归仁堡”“安夷堡”“怀德堡”等,每堡设义勇营五百人,皆由降民子弟组成。
自此,北疆局势彻底逆转。昔日铁蹄横行的草原,如今阡陌交错,炊烟袅袅,孩童骑牛上学,老者扶犁耕田。有诗人路过感叹:“不见烽燧起,但闻读书声。胡马依北风,终化稻花香。”
就在内外渐安之际,一场思想风暴悄然兴起。
起因是一本名为《田论》的小册子在民间广为流传。作者署名“陇西布衣”,实则是几位年轻学子匿名合著。书中大胆提出:“古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然今观之,耕田者既能养身,又能卫国,更能参政议事,何以仍被视为下等人?若无田夫,帝王岂有饭吃?若无织妇,官员焉能穿衣?故曰:治国者,非独士大夫,实乃亿万黎民共同执掌。”
此书一经问世,震动朝野。保守派斥其“悖逆纲常”,要求焚书禁言;改革派却拍手称快,称其“道破天机”。就连宫中太后读罢,也叹息道:“我少年时读《女诫》,只知顺从恭敬。如今孙女在女勇塾习武讲学,回家便说‘女子亦可议政’,我原不信,今见此书,方知人心已变。”
刘琮得知后,并未禁止,反而命太学将其列入“百家新论”丛书,公开刊印,供学子辩论。他在御批中写道:“昔武侯治蜀,首重民心。今我朝以田立国,若连说话的权利都不给百姓,谈何‘耕安’?言可逆耳,理须明辨。唯有让不同声音同台较量,真理才能愈辩愈明。”
于是,全国上下掀起一场“田与政”大讨论。乡间茶馆、城中书院、甚至军营田堡,皆可见人围坐争辩:“种田的人能不能当官?”“女人能不能带兵?”“税收该不该按田产而非人头征收?”
最激烈的一场辩论发生在长安太学。一方主张维持士族特权,认为“耕读传家”才是正道;另一方则疾呼“田即是业,业即是权”,要求开放科举门槛,允许田堡民兵通过考核进入仕途。双方唇枪舌剑,连续三日不休,最后竟由一名来自南中的少女登台发言,语惊四座。
她叫苏菱,父亲是田堡保长,母亲是村塾先生。她朗声道:“我出生那天,父亲正在修渠,母亲躺在田埂上生下了我。接生婆说,这孩子将来必定与土地有缘。我没读过贵族私塾,但我识三千字,会算赋税,懂水利,能带队巡防。去年洪灾,我带领五十名姐妹抢救粮仓,保住八百石米。请问诸君,这样的我,难道就不配参与治国吗?”
全场寂静。
片刻后,掌声如雷。
三个月后,朝廷颁布新政:凡在田堡服役满三年、通过“实务考”的民兵,均可报名参加“庶才科”考试,合格者授予九品以下官职,优先任用为地方农政官、工程监、通讯使等职。首批录取三百二十七人,其中女性四十三人,最小者仅十九岁。
此举被誉为“田门开仕路”,标志着“耕安体系”从物质建设迈向制度革新。百姓奔走相告:“原来种田不仅能活命,还能翻身!”
与此同时,科技之光仍在闪耀。李衡虽已年逾九十,仍坚持每日巡视工坊。临终前,他召集弟子,取出一只密封铜匣,内藏一张图纸,题为《天工开物图?初稿》。他叮嘱道:“这是我毕生所思所录,涵盖水利、机械、火器、通讯诸技。你们要继续完善,但切记??技术可强邦,亦可毁世。唯有与民共用,方为正道。”
他去世那日,风停云散,全国田堡同时鸣钟三响,持续整整一刻。百姓自发罢市一日,焚香祭奠。刘琮亲撰碑文:“斯人已逝,其智长存。一锄一犁,皆为国基;一思一虑,尽系苍生。”
岁月流转,永安四十一年春,帝国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盛事??第一届“天下田会”在洛阳举行。来自各州郡的代表齐聚一堂,展示最新农具、良种、水利模型与防御工事设计。西域商人带来葡萄干、香料,南洋岛民献上椰壳编织术,北方归化民族表演双牛犁耕法,西南夷展出梯田灌溉系统。会场中央,矗立一座巨型沙盘,再现整个大汉疆域的田堡网络,每点亮一处,便响起一阵欢呼。
最令人动容的是闭幕式上的“千人宣誓”。一千名来自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性别的田堡代表,身着各自服饰,手捧泥土,在武侯祠前齐声诵读《耕安誓词》:
“吾以血汗耕此土,
以忠诚护此家,
以智慧传此业,
以仁爱济此民。
宁死不弃田,
宁苦不离堡,
宁贫不失信,
宁弱不忘本。
此誓天地共鉴,
子孙永承!”
声震云霄,久久不息。
当晚,刘琮独坐御苑,仰望星空。皇后送来一碗新米熬的粥,轻声道:“今日百姓喊您‘田皇帝’,您不恼?”
他笑着摇头:“比‘孤家寡人’好听多了。”
皇后叹道:“可您终究是天子啊。”
“可我也曾赤脚踩过泥。”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而且,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听的声音,不是钟鼓,不是朝乐,而是春天插秧时,农夫们一边干活一边唱的歌谣。”
说着,他轻轻哼了起来:
“一犁春雨润千顷,
万家灯火照田埂。
莫问帝王何处去,
就在麦穗低头时。”
皇后静静听着,眼中泛起温柔的光。
多年以后,当史官撰写《永安本纪》时,曾争论该如何评价这个时代。有人说应记武功,有人说应颂文治。最后,一位老学士提笔写下:
“此世无大战,然有大变。
不变山河,而变人心;
不靠征伐,而靠深耕。
一人播下信念,亿万人接力生长。
故曰:
非武力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