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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四路齿轮(2/4)

祷告租赁所的门脸窄,木牌写着“家常祈愿七折”

,字拿捏得介于认真和嘲讽。

二层的木梯被许多脚磨得发亮,凹痕里藏着不同心愿的颗粒。

罗伊上楼时,手在扶手上滑了一下,像摸到一尾鱼。

小间只有一张桌两把椅,窗帘拉得严,光从帘缝里进来,只够在桌角挂一小块。

对坐的人戴旧礼帽,帽檐压低。

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白得过分的手,指节像纸。

“Z。”

罗伊把骰子在指背上一翻,落在桌上,没看。

他的声音不高,像在和自己说话,“租一段祈愿。

内容是下一个齿印的位置。”

“你们总把问话伪装成祈愿。”

对面的嘴角弯了一下,说出来的却是地点:“北区城墙内侧,旧排水带,合拢井七号。

印记不在盖上,在井壁内侧,水线上一寸。”

“谢谢。”

他把骰子收回。

对方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只眼睛,眼白里嵌着一粒细小的红,像灯丝里的尘。

他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肯说。

他只在门口停一步,“你的祈愿?”

“让我的祈愿不被记成垃圾。”

那人说。

声音没有起伏,像说一句天气预报。

罗伊下楼,风从街口直直穿过,把香灰上的灰烬吹起一点。

他在公用电话亭里拨了一个没人记得的短号,对着话筒敲两段节拍,把“合拢井七号”

的位置夹在节拍之间,挂断前敲两下,表示完毕。

电话亭的玻璃有一道裂纹,裂纹在光里像一条在水里游的鱼。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那口井上。

井盖是新的,边缘齐整,像一张把表情收拾得很干净的脸。

他把盖子掀开,井梯滑腻冰冷,水气往上涌。

他一手扶着梯,一手把手电斜斜伸下去,光像一条细长的手指摸到水面。

水线之上一寸,果然有一枚浅刻的印记,裂口偏了一齿,和港口吊臂那一枚吻合。

他没有触碰,只用粉笔在印记外圈划了一个极小的圈,不大于指甲盖。

圈画完,井壁像很远很远的地方叹了一口气。

手电的光在水面碎成一枚又一枚不老实的银,像一些不愿排队的秒。

他抬头看井口。

天空被雾捂住,只有一块薄白。

井壁上潮痕像环形的年轮,年轮之间夹着人的脚步、风的脚步、水的脚步。

水的脚步最轻,却走得最远。

- 通往分堂的坡路把风切成一道一道的线。

旧分堂外墙的石头被风雨磨出一种柔和的暗,门楣上的小银钥不耀眼,只在靠近时泛起一圈克制的亮。

门侍看了看卡芙的小册子,指尖在银纹上停一下,像被某个不愿承认却必须执行的条目轻轻扎了一下。

封存部的走廊长,壁龛里的圣象目光垂着,像在练习沉默。

值守修士的脸像一块尚未发酵的面团:不甜不咸,不愿参与味道。

她翻开权限页,银纹亮一线:“《井盖式封印》手稿。”

“不予调阅。

人界派驻不在优先序列。”

修士声音干。

她把小册子扣上,拇指按在银纹上,银键轻轻弹出一毫米,像皮下的一颗牙。

她低声念了一个单音节,那音像一把极细的钥,拧过某个看不见的锁。

“钥匙例外。”

修士眼里掠过一丝不愿的承认,起身引她入一间小室。

黑盒放在桌上,盒盖刻着极浅的祷辞。

盖掀起,一口冷像从水里出来,唇齿间先起了一层薄麻。

三张手稿。

第一张是封印总式:圆心齿轮,井位 E-1 至 E-9,裂口位置与她在城里见过的吻合。

第二张是反向阀的旧位,箭头逆流,旁边圈出某些必须“回头”

的节点。

第三张是条款的誊写,字极小,末尾盖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戳:系统管理员。

她一字一字收进眼里,又收进更深。

读到加粗的一句时,手心冷了一寸:“出现全域性风险时,系统得以使用封印之权能,以维护世界之秩序。

维护可包括——替换、合拢、重启。”

她把“替换”

“合拢”

“重启”

各自放进心里不同的格子里,像把三枚看上去一样的小石头分袋装好。

不能抄,不能拓,只能记。

十五分钟像被钟摆剪成很细的丝,一丝丝落下。

修士进门,她点头,盖上盒,退出。

走廊尽头有一扇小窗,窗台上摆着一只陈旧的水钵,水面平得像一枚合拢后的眼。

她在那只“眼”

前停了三秒,把心跳压回均匀,离开。

出门,坡下的街传来铁匠铺的敲击声。

那声音有节拍,有耐心,听起来像在给某个看不见的表盘上油。

- 旧排水带边的草被潮气压低,像被一只大而柔的手抚过。

三人分时抵达合拢井七号:米莎把角差用小量角器对齐,画出与 E-1、E-2、E-3 的三十六度构形;卢瑟俯身,耳贴近井口,听见两股水声分流,一股沿主链走得快,一股在被恢复的“反向阀”

上试探,像两只猫沿同一段墙,各自保持优雅的无视;罗伊在圈边又添了一个更细的点,像为一个不愿开口的伤口加了一粒缝线结。

远处分堂里,卡芙背靠一堵晒得温暖的墙,闭眼把手稿的三张图按顺序在心里翻一遍。

她能感觉到权限流动的方向偏了半寸,像有人把钥匙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放回了同一个口袋。

风从她的发梢穿过,带着一丝盐,她仿佛在非常下方听见了很久以前的钟声。

井盖在某个固定的节拍里轻轻弹了一下。

城北另外三口旧井同时发出短促的水声,港口一只老消火栓猛地喷出半尺白水,又自行合上。

街上的人被吓了一下,骂设备老,骂完继续赶路。

孩子好奇地趴着井口往下看,被母亲一把拎回来。

母亲说:“别看,冷。”

她不是怕冷,是怕看见“看不见的东西”



街角铁钟又敲一下,声音像从地下传过来。

有人在心里对齐这一下:离零,又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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