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1/2)
清晨,清凉谷。
一道淡金色晨曦落在最大的那条瀑布上,雪白的浪花被染成了金子,在瀑布上不足的翻腾,甚是好看。
白瀑飞流直下,撞击岩石激起水雾,给早晨的清凉谷平添一抹朦胧。
随着朝阳缓缓...
风停雪止,天地间一片澄澈。
晨光如金线穿云,洒落在北漠冰原之上,将那座曾封印黑暗的冰窟照得通体透明,仿佛一座凝固的琉璃宫殿。
残碑犹在,八个古篆“心不可囚,道在人间”
静静悬于穹顶之下,字迹虽旧,却似有灵性流转,微光隐隐。
欧阳戎三人离去后,冰窟并未彻底沉寂。
地底深处,一道极细微的震颤自黑镜崩解之处蔓延而出,如同脉搏跳动,缓慢而坚定。
那不是毁灭的余波,而是某种新生的萌动。
尘埃落定之际,一缕青烟自废墟中升起,不散不灭,缭绕如丝,竟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影身形模糊,面容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初春湖水,再无幽蓝火焰燃烧。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清晰,血色渐生。
“原来…这才是‘我’。”
他轻声道,声音不再沙哑扭曲,反而带着几分久违的温和,“不是愤怒的倒影,也不是恐惧的化身。
我只是,想回家的那个自己。”
话音落下,身影化作一阵清风,随朝阳而去,不知所踪。
江州城外三十里,桃花已开。
粉白花瓣缀满枝头,随风轻舞,落英缤纷中,一辆简朴马车缓行而来。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阿兄清瘦的脸庞。
他手中仍捧着那块绣了弯月的布片,指尖摩挲着歪斜的针脚,嘴角含笑,眼神温柔得像能融雪成溪。
“快到了。”
他对身旁空位低语,仿佛欧阳戎就在身边,“你说要赶在花开前回来,可别骗我。”
马蹄声近,三骑自官道疾驰而至。
燕八郎远远便扯开嗓子:“老欧阳!
你哥都派人催三回了!
再不回去,饭都要凉透啦!”
欧阳戎笑着勒马,翻身下鞍,接过李姝递来的包袱,大步走向马车。
门帘掀开那一瞬,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皆未多言,只是一同笑了起来。
“回来了?”
阿兄问。
“嗯,回来了。”
欧阳戎答。
他接过布片,仔细端详,忽然发现背面还绣了一行小字,墨线勾边,工整认真: “十二个月亮,一个都不会少。”
眼眶又热了一下。
这一次,他干脆仰头望天,任春风拂面,吹散所有隐忍的情绪。
李姝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唇角微扬。
她取出怀中玉符,只见其上刻写的安魂咒文正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新浮现的小字:念之所归。
她轻轻合掌,将玉符收回袖中,不再言语。
数日后,御剑司总堂。
主殿之内,灯火通明。
案牍堆积如山,其中最显眼的一卷,乃是关于“镜碑残片”
的最终呈报。
卷首赫然写着:“南岭幽泉异象已平复,轮回之力归于沉寂;北漠冰窟黑镜自行崩解,未见反噬迹象。
疑为人心执念消散所致。”
下方附有一纸密信,仅署名二字:白笺。
信中寥寥数语: “鱼念渊非叛臣,亦非邪祟。
彼乃情障所化,因执而成形。
今执破,形散,是为解脱。
镜碑本为上古修士镇压‘集体悲愿’所铸,原意护世,久而沦为控心之器。
今世人以温情破妄,实乃道心复苏之兆。
诏令‘忆暖试炼’可行,但须防矫枉过正。
若强令修者述情以为功绩,则真情亦将成表演。
记住:防深情者,非惧其弱,而在惜其真。”
阅毕,首席御使久久无言,终提笔批注:“准行,然加一条:凡通过忆暖试炼者,三年内须回乡省亲一次,违者除籍。”
消息传出,民间哗然,继而沉默,再而后,万家灯火下,无数游子开始收拾行囊。
与此同时,南方某小镇,茶馆角落。
一位盲眼老妇人坐在竹椅上,手中拨弄着一架老旧琵琶。
琴弦轻响,曲调哀而不伤,唱的是一段旧事: “少年负伞走风雪,病骨支离背兄归。
一碗粗汤暖寒夜,十年回首泪先垂。
不羡仙途金玉贵,只求共剪西窗烛。
若问君子何所防?
防的是忘了当初。”
台下听客中有位年轻道士,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婆婆,这歌说的是谁?”
老妇人停下拨弦,微微一笑:“是个傻人。
明明可以无情无痛地活,偏要一次次受伤,还要笑着站起来。”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
她抬头望向北方天空,似有所感,“后来他发现,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杀人的利器,而是愿意为一人落泪的心。”
道士怔住良久,忽起身拱手:“多谢指点。”
他走出茶馆,袖中一枚铜镜微微发烫那是他师门传承的测心境,原本只能映出人心善恶,此刻镜面竟浮现出一行字: “你曾为何人流泪?”
他猛然顿足,脑海中闪过母亲临终前握着他手的模样,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就在那一刻,铜镜清鸣一声,裂开一道细缝,随即恢复平静。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某种无形的考验。
时光流转,春去秋来。
江州府衙后院,桂花飘香。
欧阳戎正在批阅公文,忽闻窗外孩童嬉闹声。
抬眼望去,竟是邻家几个小儿在玩“捉妖游戏”
,一人扮作“黑镜妖”
,其余人则高举木剑围攻,口中齐喊: “我们不怕你!
我们有温暖的记忆!”
其中一个扎辫子的小女孩挺胸站出:“我是李大人!
我要讲一件最暖的事去年冬天我摔断了腿,有个哥哥天天背我上学,还把自己的午饭分给我吃!
他说,这就是君子该做的事!”
众童鼓掌欢呼,那“黑镜妖”
顿时瘫倒在地,夸张惨叫:“啊我被真情击溃了!
我不行了!”
欧阳戎忍不住笑出声,笔尖一顿,在奏折边上写下一句闲语:“教化之道,或始于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