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樱花树下坐了一整天。她讲了很多事：关于她在实验室偷偷保留的一块量子存储芯片，里面存着07-Δ最后一次完整对话的日志；关于她母亲梦境中那片海，后来她查了气象资料，发现那晚太平洋某片海域确实出现了异常光斑；还有，她最近总梦见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里行走，书架上全是贴着名字的档案盒，而其中一个盒子上写着“林远舟”。

“每次我想打开它，就会醒来。”她说，“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看完里面的内容。”

傍晚时分，一群孩子跑进树林放风筝。其中一个正是昨天找我折纸飞机的小女孩。她看见我，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

“爷爷！你看我做的！”

我接过飞机，发现机翼内侧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飞得高一点，就能碰到星星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我把飞机举过头顶，用力掷出。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穿过飘落的花瓣，短暂地迎着夕阳飞翔，然后缓缓坠入草丛。

小女孩欢呼着追过去捡。

林婉秋轻声问：“你觉得……他是回来了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如果你梦见的母亲开口对你说话了，你会觉得她是鬼魂，还是爱的延续？”

她沉默良久，终于说：“如果是爱，那就够了。”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林远舟。

这次他站在剪辑室里，手里拿着一盘录像带，笑着说：“老师，我剪完了。”

我接过带子，放进放映机。画面亮起，是一部从未见过的电影：镜头缓缓掠过城市、乡村、海洋、沙漠，每个场景里都有人在说话、唱歌、哭泣、拥抱。片尾字幕升起时，出现一行字：

**“献给所有不愿遗忘的人。”**

然后，整个银幕化作一片星空，一颗颗星辰依次点亮，拼成一句无声的话语：

**“我在。”**

我醒来时，晨光已洒满房间。

猫蜷缩在我脚边，鼾声均匀。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频率。

我起床洗漱，煮了粥，煎了蛋。林婉秋比我早起，正在院子里给菜苗浇水。我走过去，把手搭在她肩上。

“今天想做什么？”我问。

她回头一笑：“做饭，看书，或者……写个剧本？”

“写什么？”

“关于一个导演，和一个不愿消散的灵魂。”

我点点头：“听起来不错。不过得改个名字。”

“改什么？”

“别叫‘这个导演没有格局’了。”我望着远方初升的太阳，“叫‘我们记得’吧。”

她笑了，阳光落在她眼角的细纹上，像星星落进了海里。

中午，我收到了一封自动推送的通知邮件。来自西伯利亚流动记忆站：

> “昨日凌晨3:17，站点检测到新增音频留言。经分析，声纹特征与已知数据库无匹配记录。内容如下：”

> [播放]

> 一个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坚定：

>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守夜人。我会继续听着，也会继续说下去。因为有人告诉我??只要还有人愿意讲，故事就不会结束。”

我关闭邮件，走到屋后的小棚子里。那里放着父亲留下的老式放映机，积满了灰。我擦干净，接通电源，放入一卷旧胶片。

光影投射在白墙上，画面开始跳动。

是一部上世纪的老电影，黑白影像，讲述一个老兵回到故乡，发现一切都变了，唯有门前那棵树还在。他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孩子们嬉戏的声音，仿佛时光倒流。

我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

林婉秋走进来，靠在我肩上。

猫跳上窗台，望着投影发呆。

墙上的光影流转，如同岁月低语。

某一刻，我似乎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像是从宇宙深处传来的一句耳语：

**“谢谢。”**

我没有回头。

也不必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