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手足情仇(3/7)
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
兄弟俩黯然相对,良久无语。
武三通见兄弟二人言语间友爱深笃,心下大慰,正要跃将出去,喝斥决不可做这胡涂蠢事,忽听两兄弟同时叫道:“好,来罢!”
同时后跃。
武修文一伸手,长剑亮出,刷刷刷连刺三剑,星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
武敦儒一一架开,第三招回挡反挑,跟着还了两剑,每一招都刺向武修文的要害。
武三通心中突的一下大跳,却见武修文闪身斜跃,轻轻易易的避了开去。
荒谷之中,只听得双剑撞击,连绵不绝,两兄弟竟是性命相扑,出手毫不容情,只将武三通瞧得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两个都是他爱若性命的亲儿,自幼来便无半点偏袒,眼见二人出剑招招狠辣,纵然对付强仇亦不过如是,斗将下去,二人中必有一伤。
此时他若现身喝止,二人自必立时罢手。
但今日不斗,明日仍将拚个你死我活,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二子身边,寸步不离的防□。
他越瞧越是痛心,想起自己身世之惨,不由得泪如雨下。
杨过幼时与二武兄弟有隙,其后重逢,相互间仍是颇存芥蒂。
他生性偏激,度量殊非宽宏,见二武相斗,初时颇存辛灾乐祸之念,但见武三通哭得伤心,想起自己命不久长,善念登起:“我一生没做过甚么于人有益之事,死了以后,姑姑自然伤心,但此外念着我的,也不过是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寥寥几个而已。
今日何不做椿好事,教这位老伯终身记着我的好处?”
心念既决将嘴唇凑到武三通耳边,低声说道:“武老伯,小侄已有一计,可令两位令郎罢斗。”
武三通心中一震,回过头来,脸上老泪纵横,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但兀自将信将疑,实不知他有何妙法能解开这死结。
杨过低声道:“只是得罪了两令郎,老伯可莫见怪。”
武三通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心意激动,说不出话来。
他年轻时不知情爱滋味,娶妻是奉了父母之命,其后为情孽牵缠,难以排遣,但自丧妻之后,感念妻子舍身救命的深恩,对何沅君的痴情已渐淡漠,老来爱子弥笃,只要两个儿子平安和睦,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
此刻于绝境之中突然听到杨过这几句话,真如忽逢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杨过见了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酸:“我爹爹若是尚在人世,亦必如此爱我。”
低声道:“你千万不可给他们发觉,否则我的计策不灵。”
这时武氏兄弟越打越激烈,使的都是越女剑法。
这是当年江南七怪中韩小莹一脉所传,两人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性命相搏,却不能有半招差错与平时拆招大不相同。
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隙进击。
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是招式狠辣,劲力沉雄。
杨过瞧了一阵,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强,冠绝当时,但他传授徒儿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资资平平,看来郭伯伯武功的二成也未学到。”
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
武氏兄弟大吃一惊,分别向后跃开,按剑而视,待认清是杨过,齐声喝道:“你来这儿干么?”
杨过笑道:“你们又在这儿干么?”
武修文哈哈一笑,道:“我兄弟俩中夜无事,练练剑法。”
杨过心道:“突竟小武机警,这当儿随口说谎,居然行若无事。”
冷笑一声,说道:“练剑居然练到不顾性命,嘿嘿,用功啊用功?”
武敦儒怒道:“你走开些,我兄弟的事不用你管。”
杨过冷笑道:“倘若真是练功用功,我自然管不着。
可是你们出招之际,心中尽想着我的芙妹,我不管谁管?”
武氏兄弟听到“我的芙妹”
四字,心中震动,不由自主的都是长剑一颤。
武修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甚么?”
杨过道:“芙妹是郭伯伯、郭伯母的亲生不是?
大事须凭父母之命是不是?
郭伯伯早将芙妹的终身许配于我,你们又非不知,却私自在这□斗剑,争夺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哥儿俩当我杨过是人不是?”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武氏兄弟登时语塞。
他们确知郭靖一向有意招杨过为婿,只是黄蓉与郭芙却对他不喜,这时突然给他说中心事,兄弟俩相顾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对答。
还是武修文有急智,冷笑道:“哼,未过门的妻子?
亏你说得出口!
这婚事有媒妁之言没有?
你行过聘没有?
下过文定没有?”
杨过冷笑道:“好啊,那么你哥儿俩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宋时最重礼法,婚姻大事非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
武氏兄弟本拟两人决了胜败之后,败者自尽,胜者向郭芙求婚,那时她无所选择,自必允可,然后再一同向郭靖夫妇求恳,不料竟有一个杨过来横加插手。
武修文微一沉吟,说道:“师父有意将芙妹许配于你,这话说不定也是有的。
可是师母却有意许我兄弟之中一人。
眼下咱们三人均是一般,谁都没有名份,日后芙妹的终身属谁,却难说得很呢。”
杨过仰头向天,哈哈大笑。
武修文见他大笑不止,只不说话,怒道:“你笑甚么?
难道我的话错了?”
杨过笑道:“错了,错了。
郭伯伯固然欢喜我,郭伯母却更加欢喜我,你两兄弟那能与我相比?”
武修文道:“哼,你信口开河,有谁信了?”
杨过笑道:“哈哈,我何必胡说?
郭伯母私不早就许了我啦,否则有怎肯如此出力的救我岳父岳母?
这都是瞧在我那芙妹份上啊。
你说,你师母亲口答应过你们没有?”
二武惶然相顾,心想师母当真从未有过确切言语,连言外之意也未露过未分,莫非真的许了这小子?
两人本要拚个你死我活,此时斗然杀出一个强敌,兄弟俩敌忾同仇,不禁互相靠近了一步。
杨过曾偷听到郭芙和他兄弟俩的说话,有意要激得他二人对己生妒,于是笑吟吟的道:“芙妹曾对我言道:两位武家哥哥缠得她好紧,她无可推托,只好说两个都欢喜。
哈哈,世上那有一个好女子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
我那芙妹端庄贞淑,更加决无此理。
我跟你们实说了罢,两个都欢喜,便是一个都不欢喜。”
当下学着郭芙那晚的语气,娇声细气的道:“小武哥哥,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么?
大武哥哥,你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你要跟我说甚么?”
武氏兄弟勃然变色。
这几句话是郭芙分别向两人所说,当时并无第三人在,若非她自己转述,杨过焉能得知?
二人心中痛如刀绞,想起郭芙始终不肯许婚,原来竟是为此。
杨过见了二人神色,知道计已得售,正色说道:“总而言之,芙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日后我和她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敬如宾,子孙绵绵……”
说到这□,忽听得身后发出幽幽一声长叹,竟是小龙女的声音。
杨过脱口叫道:“姑姑!”
却不闻应声,随即省悟是山洞中的李莫愁所发,此人决不可与武氏父子照面,便大声道:“你哥儿俩自作多情,枉自惹人耻笑。
瞧在我岳父岳母的脸上,此事我也不来计较。
你们好好回到襄阳,去助我岳父岳母守城,方是正事。”
口口声声的竟是将郭靖夫妇称作了“岳父、岳母”
。
武氏兄弟神色沮丧,伸手互握。
武修文惨然道:“好,杨大哥,祝你和郭师妹福……福寿无疆。
我兄弟俩远走天涯,世上算是没我们两兄弟了。”
说着两人一齐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