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地底老妇(6/10)
绿萼插口道:“我有两位舅舅吗?”
裘千尺道:“你不知道么?”
声音变得甚是严厉,大有怪责之意。
绿萼心想:“我怎么会知道?”
应道:“是啊,从来没人跟我说过。”
裘千尺叹了口长气,道:“你……你果然是甚么都不知道。
可怜!
可怜!”
隔了片刻,才道:“你两个舅舅是双生兄弟,木舅舅裘千丈、二舅舅裘千仞。
他二人身材相貌、说话声音,全然一模一样,但遭际和性格脾气却大不相同。
二哥武功极高,大哥则平平而已。
我的武功是二哥亲手所传,大哥却和我亲近得多。
二哥是铁掌帮帮主,他帮务既繁,自己练功又勤,很少和我见面,传我武功之时,也是督责甚严,话也不多说半句。
大哥却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和我手足之情很深。
后来大哥和二哥说拧了吵嘴,我便帮着大哥点儿。”
绿萼问道:“妈,两位舅舅为甚么事闹憋扭?”
裘千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怪我二哥太过古板。
要知道二哥做了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仞’这八个字在江湖上响亮得紧,大哥裘千丈的名头说出去却很少人知道。
大哥出外行走,为了方便,有时便借用二哥的名字。
他二人容貌相同,又是亲兄弟,借用一下名字有甚么大不了?
可是二哥看不开,常为这事唠叨,说大哥招摇撞骗。
大哥脾气好,给二哥骂时总是笑嘻嘻的陪不是。
有一次二哥实在骂得凶了,竟不给大哥留丝毫情面。
我忍不住在旁插嘴,护着大哥,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于是兄妹俩吵了一场大架。
我一怒之下离了铁掌峰,从此没再回去。”
“我独个儿在江湖上东闯西荡,有一次追杀一个贼人,无意中来到这绝情谷,也是前生的冤孽,与公孙止这…这恶贼…这恶贼遇上了,二人便成了亲。
我年纪比他大着几岁,武功也强得多,成亲后我不但把全身武艺倾囊以授,连他的饮食寒暖,那一样不是照料得周周到到,不用他自己操半点儿心?
他的家传武功巧妙倒也巧妙,可是破绽太多,全靠我挖空心思的一一给他补足。
有一次强敌来袭,若不是我舍命杀退,这绝情谷早就给人毁了。
谁料得到这贼杀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长了翅膀后也不想想自己的本领从何而来,不想想危难之际是谁救了他性命。”
说着破口大骂,粗辞污语,越骂越凶。
绿萼听得满脸通红,觉得母亲在杨过之前如此詈骂丈夫,实是大为失态,连叫:“妈,妈!”
可那里劝阻得住?
杨过却听得十分有劲,他也是恨透了公孙止,听她骂得痛快,正合心意,不免在旁凑上几句,加油添酱,恰到好处,大增裘千尺的兴头,若不是碍着绿萼的颜面,他也要一般的破口而骂了。
裘千尺直骂到辞穷才尽,骂人的言语之中更无新意,连旧意也已一再重复,这才不得不停,接下去说道:“那一年我肚子中有了你,一个怀孕的女人,脾气自不免急着点儿,那知他面子上仍是一般的对我奉承,暗中却和谷中一个贱丫头勾搭上了。
我生下你之后,他仍和那贱婢偷偷摸摸,我一点也不知情,还道我们有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他对我更加好了些。
我给这两个狗男女这般瞒在鼓里过了几年,我才在无意之中,听到这狗贼和那贱婢商量着要高飞远走,离开绝情谷永不归来。
“当时我隐身在一株大树后面,听得这贼杀才说如何忌惮我武功了得,必须走得越远越好,又说我如何管得他紧,半点不得自由,他说只有和那贱婢在一起,才有做人的乐趣。
我一直只道他全心全意的待我,那时一听,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真想冲出去一掌一个,将这对无耻狗男女当场击毙。
然则他虽无情,我却总顾念着这些年来的夫妻恩义,还想这杀胚本来为人极好,定是这贱婢花言巧语,用狐媚手段迷住了他,当下强忍怒气,站在树后细听。
“只听他二人细细商量,说再过两日,我要静室练功,有七日七夜足不出户,他们便可乘机离去,待得我发觉时已然事隔七日,便万万追赶不上了。
当时我只听得毛骨悚然,心想当真天可怜见,教我事先知晓此事,否则他们一去七日,我再到何处找去?”
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恨恨不已。
绿萼道:“那年轻婢女叫什么名字?
她相貌很美么?”
裘千尺道:“呸!
美个屁!
这小贱人就是肯听话,公孙止说什么她答应什么,又是满嘴的甜言蜜语,说这杀胚是当世最好的好人,本领最大的大英雄,就这么着,让这贼杀才迷上了。
哼,这贱婢名叫柔儿。
他十八代祖宗不积德的公孙止,他这三分三的臭本事,那一招那一式我不明白?
这也算大英雄?
他给我大哥做跟班也还不配,给我二哥去提便壶,我二哥也一脚踢得他远远地。”
杨过听到这里,不禁对公孙止微生怜悯之意,心想:“定是你处处管束,要他大事小事都听你吩咐,你又瞧他不起,终于激得他生了反叛之心。”
绿萼只怕她又骂个没完没了,忙问:“妈,后来怎样?”
裘千尺道:“嗯,当时这两个狗男女约定了,第三日辰时再在这所在相会,一同逃走,在这两天之中却要加倍小心,不能露出丝毫痕迹,以防给我瞧出破绽。
接着两人又说了许多混话。
那贱婢痴痴迷迷的瞧着这贼杀才,倒似他比皇帝老子还尊贵,比神仙菩萨更加法力无边。
那贼杀才也就得意洋洋,不断的自称自赞,跟着又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这些无耻丑态只差点儿没把我当场气死。
第三日一早,我假装在静室中枯坐练功,公孙止到窗外来偷瞧了几次,脸上这副神情啊,当真是打从心底里乐将上来。
我等他一走开,立即施展轻功,赶到他们幽会之处。
那无耻的小贱人早已等在那里。
我一言不发便将她抓起,抛入了情花丛中……”
杨过与绿萼不由得都“啊”
的一声叫了起来。
裘千尺向二人横了一眼,继续说道:“过了片刻,公孙止也即赶到,他见柔儿在情花丛中翻滚号叫,这分惊慌也不用提啦。
我从树丛后跃了出来,双手扣住他脉门,将他也摔入了情花丛中。
这谷中世代相传,原有解救情花之毒的丹药,叫做绝情丹。
公孙止挣扎着起来,扶着那贱婢一齐奔到丹房,想用绝情丹救治。
哈哈,你道他见到什么?”
绿萼道:“妈……他见到什么?”
杨过心想:“定是你将绝情丹毁了个干净,那还能有第二件事?”
裘千尺果然说道:“哈哈,他见到的是,丹房桌上放着一大碗砒霜水,几百枚绝情丹浸在碗中。
要服绝情丹,不免中砒霜之毒,不服罢,终于也是不免一死。
配制绝情丹的药方原是他祖传秘诀,然而诸般珍奇药材急切难得,而且调制一批丹药,须连经春露秋霜,三年之后方得。
当下他奔来静室,向我双膝跪下,求我饶他二人性命。
他知我顾念夫妻之情,决不致将绝情丹全数毁去,定会留下若干。
他连打自己耳光,赌咒发誓,说只要我饶了他二人性命,他立时将柔儿逐出谷去,永不再跟她见面,此后再也不敢复起贰心。
“我听他哀求之时口口声声的带着柔儿,心下十分气恼,当即取出一枚绝情丹来放在桌上,说道:‘绝情丹只留下一颗,只能救得一人性命。
你自己知道,每人各服半颗,并无效验。
救她还是救自己,你自己拿主意罢。
’他立即取过丹药,赶回丹房。
我随后跟去。
这时那贱婢已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打滚。
公孙止道:‘柔儿,你好好去罢。
我跟你一块死。
’说着拔出长剑。
柔儿见他如此情深义重,满脸感激之情,挣扎着道:‘好,好。
我跟你在阴间做夫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