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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风月无情(3/8)

程英和陆无双手拉着手,退得远远的,那敢近前?

只见他忽地抱住那株槐树用力摇幌,似要拔将起来。

但那槐树干粗枝密,却那里拔得它起?

他高声大叫:“你亲口答应的,难道就忘了吗?

你说定要和我再见一面。

怎么答应的事不算数?”

喊到后来,声音渐渐嘶哑。

他蹲下身子,双手运劲,头上热气缓缓冒起,有如蒸笼,手臂上肌肉虬结,弓身拔背,猛喊一声:“起!”

那槐树始终未能拔起,可是喀喇一声巨响,竟尔从中断为两截。

他抱着半截槐树发了一阵呆,轻声道:“死了,死了!”

举起来奋力掷出,半截槐树远远飞了出去,有如在半空张了一柄伞。

他呆立墓前,喃喃的道:“不错,陆门何夫人,那就是阿沅了。”

眼睛一花,两块石碑幻成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拈花微笑、明眸流盼的少女,另一个却是长身玉立、神情潇的少年。

两人并肩而立。

那怪客睁眼骂道:“你诱拐我的乖,我一指点死你。”

伸出右手食指,欺身直进,猛往那少年胸口点去,突觉食指剧痛,几欲折断,原来这一指点中了石碑,那少年的身影却隐没不见了。

怪客大怒,骂道:“你逃到那里去?”

左掌随着击出,一掌双发,拍拍两响,都击在碑上。

他愈打愈怒,掌力也愈来愈是凌厉,打得十余掌,手掌上已是鲜血淋漓。

程英心中不忍,劝道:“老伯伯,别打了,你可打痛了自己的手。”

那怪客哈哈大笑,叫道:“我不痛,我要打死陆展元这小畜生。”

他正自纵身大笑,笑声忽尔中止,呆了一呆,叫道:“我非见你的面不可,非见你的面不可。”

双手猛力探出,十根手指如锥子般插入了那座“陆门何夫人”

坟墓的坟土之中,待得手臂缩回,已将坟土抓起了两大块。

只见他两只手掌有如铁铲,随起随落,将坟土一大块一大块的铲起。

程陆二人吓得脸无人色,不约而同的转身便逃。

那怪客全神贯注的挖坟,浑没留意。

二人急奔一阵,直到转了好几个弯,不见怪客追来,这才稍稍放心。

二人不识途径,沿路向乡人打听,直到天色大黑,方进陆家庄大门。

陆无双张口直嚷:“不好啦,不好啦!

爸爸、妈妈快来,那疯子在挖大伯大妈的坟!”

飞跑着进大厅,只见父亲陆立鼎正抬起了头,呆呆的望着墙壁。

程英跟着进厅,和陆无双顺着他眼光瞧去,却见墙上印着三排手掌印,上面两个,中间两个,下面五个,共是九个。

每个掌印都是殷红如血。

陆立鼎听着女儿叫嚷,忙问:“你说甚么?”

陆无双叫道:“那个疯子在挖大伯大妈的坟。”

陆立鼎一惊,站起身来,喝道:“胡说!”

程英道:“姨丈,是真的啊。”

陆立鼎知道自己女儿刁钻顽皮,精灵古怪,但程英却从不说谎,问道:“甚么事?”

陆无双咭咭咯咯的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陆立鼎心知不妙,不待她说完,从壁上摘下单刀,朝兄嫂坟上急奔而去。

奔到坟前,只见不但兄嫂的坟墓已被破,连二人的棺木也都打开了。

当他听到女儿说起有人挖坟,此事原在意料之中,但亲眼见到,仍是不禁心中怦怦乱跳。

棺中尸首却已踪影全无,棺木中的石灰、纸筋、棉垫等已凌乱不堪。

他定了定神,只见两具棺木的盖上留着许多铁器崭凿印痕、不由得既悲且愤、又惊又疑,刚才没细问女儿,不知这盗尸恶贼跟兄嫂有何深仇大怨,在他们死后尚来毁尸泄愤?

当即提刀追赶。

他一身武功都是兄长陆展元所传,生性淡泊,兼之家道殷实,一生席丰履厚,从不到江湖上行走,可说是全无阅历,又乏应变之才,不会找寻盗尸贼的踪迹,兜了个圈子后又回到坟前,更无半点主意,呆了半晌,只得回家。

他走进大厅,坐在椅中,顺手将单刀拄在椅边,望着墙上的九个血手印呆呆出神。

心中只是想:“哥哥临死之时曾说,他有个仇家,是个道姑,名叫李莫愁,外号‘赤练仙子’,武功既高,行事又是心狠手辣。

预料在他成亲之后十年要来找他夫妻报仇。

那时他说:‘我此病已然不治,这场冤仇,那赤练仙子是报不成的了。

在过三年,便是她来报仇之期,你无论如何要劝你嫂子远远避开。

’我当时含泪答应,不料嫂子在我哥哥逝世当晚便即自刎殉夫。

哥哥已去世三年,算来正是那道姑前来报仇之期,可是我兄嫂既已去世,冤仇甚么的自也一笔勾销,那道姑又来干甚么?

哥哥又说,那道姑杀人之前,往往先在那人家中墙上或是门上印上血手印,一个手印便杀一人。

我家连长工婢女总共也不过七人,怎地她印上了九个手印?

啊,是了,她先印上血手印,才得知我兄嫂已死,便再派人去掘坟盗尸?

这……这女魔头当真恶毒……我今日一直在家,这九个血手印却是几时印下的?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此人……此人……”

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背后脚步细碎,一双柔软的小手蒙住了他双眼,听得女儿的声音说道:“爹爹,你猜我是谁?”

这是陆无双自小跟父亲玩惯了的玩意,她三岁时伸手蒙住父亲双目,说:“爹爹,你猜我是谁?”

令父母大笑了一场,自此而后,每当父亲闷闷不乐,她总是使这法儿引他高兴。

陆立鼎纵在盛怒之下,被爱女这么一逗,也必怒气尽消。

但今日他却再无心思与爱女戏要,拂开她双手,道:“爹爹没空,你到里面玩去!”

陆无双一呆,她自小得父母爱宠,难得见他如此不理睬自己,小嘴一撅,要待撒娇跟父亲不依,只见男仆阿根匆匆进来,垂手禀道:“少爷,外面来了客人。”

陆立鼎挥挥手道:“你说我不在家。”

阿根道:“少爷,那大娘不是要见你,是过路人要借宿一晚。”

陆立鼎惊道:“甚么?

是娘们?”

阿根道:“是啊,那大娘还带了两个孩子,长得怪俊的。”

陆立鼎听说那女客还带着两个孩子,稍稍放心,道:“她不是道姑?”

阿根摇摇头道:“不是。

穿得乾乾净净的,瞧上去倒是好人家的大娘。”

陆立鼎道:“好罢,你招呼她到客房安息,饭菜相待就是。”

阿根答应着去了。

陆无双道:“我也瞧瞧去。”

随后奔出。

陆立鼎站起身来,正要入内与娘子商议如何应敌,陆二娘已走到厅上。

陆立鼎将血手印指给她看,又说了坟破尸失之事。

陆二娘皱眉道:“两个孩子送到那里去躲避?”

陆立鼎指着墙上血印道:“两个孩子也在数内,这魔头既按下了血手印,只怕轻易躲避不了。

嘿,咱两个枉自练了这些年武功,这人进出我家,我们没半点知觉,这……这……”

陆二娘望着白墙,抓住椅背,道:“为甚么九个指印?

咱们家里可只有七口。”

她两句话出口,手足酸软,怔怔的望着丈夫,竟要流下泪来。

陆立鼎伸手扶住她臂膀,道:“娘子,事到临头,也不必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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