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0章 倚天屠龙记(57)(1/2)
这天晚上,张无忌睡在床上,潜心思索:“伤势反覆,虽是常事,但不致于十五人个个如此,又何况一变再变,当真奇怪得紧。”
直到三更过后,他想着这件事,仍无法入睡。
忽听得窗外传来脚踏树叶的细碎之声,有人放轻了脚步走过。
张无忌好奇心起,伸舌舐破窗纸,向外张望,只见一个人的背影一闪,隐没在槐树之后,瞧这人的衣着,宛然便是胡青牛。
张无忌大奇:“胡先生起来作甚?
他的天花好了么?”
但胡青牛这般行走,显是不愿为人瞧见,过了一会,见他向纪晓芙母女所住的茅舍走去。
张无忌心中怦怦乱跳,暗道:“他是去欺侮纪姑姑么?
我虽非他的敌手,这件事可不能不管。”
纵身从窗中跳出,蹑足跟随在胡青牛后面,见他悄悄进了茅舍。
那茅舍于仓卒之间胡乱搭成,无墙无门,只求聊蔽风雨而已,旁人自是进出自如。
张无忌大急,快步走到茅舍背后,伏地向内张望,见纪晓芙母女偎倚着在稻草垫上睡得正沉,胡青牛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投入纪晓芙的药碗,当即转身出外。
张无忌一瞥之下,见他脸上仍蒙了青布,不知天花是否已愈,一刹那间,恍然大悟,背上却出了一阵冷汗:“原来胡先生半夜里偷偷前来下毒,是以这些人的伤病始终不愈。”
但见胡青牛又走入了简捷、薛公远等人所住的茅棚,显然也是去偷投毒药,等了好一会不见出来,想是对那十四人所下毒物各不相同,不免多费时光。
张无忌轻步走进纪晓芙的茅舍,拿起药碗一闻,那碗中本来盛的是一剂“八仙汤”
,要她清晨醒后立即服食,这时却多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极轻的脚步声掠过,知是胡青牛回入卧室。
张无忌放下药碗,轻声叫道:“纪姑姑,纪姑姑!”
纪晓芙武功不弱,本来耳目甚灵,虽在沉睡之中,只要稍有响动便即惊觉,但张无忌叫了数声,她终是不醒。
张无忌只得伸手轻摇她肩头,摇了七八下,纪晓芙这才醒转,惊问:“是谁?”
张无忌低声道:“纪姑姑,是我无忌。
你那碗药给人下了毒,不能再喝,你拿去倒入溪中,要全然不动声色,明日跟你细谈。”
纪晓芙点了点头。
张无忌生怕给胡青牛发觉,回到自己卧室外,仍从窗中爬进。
次日各人用过早餐,张无忌和杨不悔追逐谷中蝴蝶,越追越远。
纪晓芙知他用意,随后跟来。
这几天张无忌带着杨不悔玩耍,别人见他三人走远,谁也没在意。
走出里许,到了一处山坡,张无忌便在草地上坐下。
纪晓芙对女儿道:“不儿,别追蝴蝶啦,你去找些野花来编三个花冠,咱们每人戴一个。”
杨不悔很高兴,自去采花摘草。
张无忌道:“纪姑姑,那胡青牛跟你有何仇怨,为什么要下毒害你?”
纪晓芙一怔,道:“我和胡先生素不相识,直到今日,也没见过他一面,那里谈得上‘仇怨’两字?”
微一沉吟,又道:“爹爹和师父说起胡先生时,只称他医术如神,乃当世医道第一高手,只可惜身在明教,走了邪路。
我爹爹和师父跟他也不相识。
他……他为什么要下毒害我?”
张无忌说了昨晚见到胡青牛偷入她茅舍下毒的事,又道:“我闻到你那碗‘八仙汤’中,有铁线草和透骨菌的刺鼻气味。
这两味药本来也有治伤之效,但毒性甚烈,下的份量决不能重,尤其和八仙汤中的八味伤药均有冲撞,于你身子大有损害。
虽不致命,可就缠绵难愈了。”
纪晓芙道:“你说余外的十四人也是这样,这事更加奇怪。
就算我爹爹或是峨嵋派无意中得罪了胡先生,但不能那一十四人也都如此。”
张无忌答道:“纪姑姑,这蝴蝶谷甚是隐僻,你怎地会找到这里?
那打伤你的金花主人却又是谁?
这些事跟我无关,原不该多问,但眼前之事甚有蹊跷,请你莫怪。”
纪晓芙脸上一红,明白了张无忌话中之意,他是生怕这件事和她未嫁生女一事有关,说起来令她尴尬,便道:“你救了我性命,我还能瞒你什么?
何况你待我和不儿都很好,你年纪虽小,我满腔的苦处,除了对你说之外,这世上也没可以吐露之人了。”
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她取出手帕,拭了拭眼泪,道:“自从两年多前,我和一位师姊因事失和之后,我便不敢去见师父,也不敢回家……”
张无忌道:“哼,‘毒手无盐丁敏君’坏死啦!
姑姑,你不用怕她。”
纪晓芙奇道:“咦,你怎知道?”
张无忌便述说那晚他和常遇春如何躲在树林之中、如何见到她相救彭和尚。
纪晓芙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下人的耳目,又怎能瞒过?”
张无忌道:“姑姑,殷六叔虽为人很好,但你要是不喜欢他,不嫁给他又有什么打紧?
下次我见到殷六叔时,请他不要逼你。
你爱嫁谁,便嫁谁好啦!”
纪晓芙听他说得天真,将天下事瞧得忒煞轻易,不禁苦笑,缓缓说道:“孩子,也不是我有意对不起你殷六叔,当时我是事出无奈,可是……可是我也没后悔……”
瞧着张无忌天真纯洁的脸孔,心想:“这孩子的心地有如一张白纸,这些男女情爱之事,还是别跟他说的好,何况眼前之事,也不见得与此有关。”
说道:“我和丁师姊闹翻后,从此不回峨嵋,带着不儿,在此以西三百余里的舜耕山中隐居。
两年多来,每日只和樵子乡农为伴,倒也逍遥安乐。
半个月前,我带了不儿到镇上去买布,想给不儿缝几件新衣,却在墙角上看到白粉笔画着一圈佛光和一把小剑,粉笔的印痕甚新。
这是我峨嵋派呼召同门的讯号,我看到后自是大为惊慌,沉吟良久,自忖我虽和丁师姊失和,但曲不在我,我也没做任何欺师叛门之事,今日说不定同门遇难,不能不加援手。
于是依据讯号所示,一直跟到了凤阳。”
“在凤阳城中,又看到了讯号,我携同不儿,到了临淮阁酒楼,见酒楼上已有七八个武林人士等着,崆峒派的圣手伽蓝简捷、华山派薛公远他们三个师兄弟都在其内,可是并无峨嵋同门。
我和简捷、薛公远他们以前见过的,问起来时,原来他们也是看到同门相招的讯号,各自赶到这儿赴约,到底为了什么事,却谁也不知。”
“直等到向晚,不见我峨嵋派同门到来,后来却又陆续到了几人,有神拳门的,有丐帮的,都说是接到同门邀约,到临淮阁酒楼聚会,但个个是受人之约,没一个是出面邀约的。
大家商量,都起了疑心:莫非是受了敌人愚弄?”
“聚在临淮阁酒楼上的一十五人,包括了九个门派。
每个门派传讯的记号自然各不相同,而且均严守秘密,若非本门中人,见到了决不知其中含意。
倘若真有敌人暗中布下阴谋,难道他竟能尽知这九个门派的暗号?
我一来带着不儿,生怕遇上凶险;二来我也确不愿和同门相见,既见并非同门求援,便起身下楼。”
“忽听得楼梯上笃笃声响,似是有人用棍棒在梯级上敲打,跟着一阵咳嗽之声,一个弓腰曲背、白发如银的老婆婆走了上来。
她走几步,咳嗽几声,显得极是辛苦,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扶着她左臂。
我见那婆婆年老,又身有重病,便闪在一旁,让她先走上来。
那小姑娘神清骨秀,相貌美丽。
那婆婆右手撑着一根白木拐杖,身穿布衣,似是个贫家老妇,可是左手拿着的一串念珠却金光灿烂,闪闪生光。
我凝神看去,只见每颗念珠都是黄金铸成的一朵梅花……”
张无忌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道:“那老婆婆便是金花的主人?”
纪晓芙点头道:“不错!
可是当时却有谁想得到?”
她从怀中取出一朵小小的金铸梅花,正和张无忌曾拿去给胡青牛看的那朵无异。
张无忌大奇,他这几天来一直想着那“金花的主人”
,料想他不知是个多么狰狞可怖、凶恶厉害的人物,但听纪晓芙如此说,却是个身患重病的老婆婆,实大出他意料之外。
纪晓芙又道:“那老婆婆上得楼来,又大咳了一阵。
那小姑娘道:‘婆婆,你服颗药罢?
’那老婆婆点头,小姑娘取出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颗药丸,老婆婆慢慢咀嚼了咽下,接连说了几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一双老眼半闭半开,喃喃的道:‘只有十五个,嗯,你问问他们,武当派和昆仑派的人来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