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1章 雪山飞狐(28)(1/2)
这一番恶斗,胡斐一生从未遇过。
他武功全凭父亲传下遗书修习而成,招数虽精,实战经验毕竟欠缺,功力火候因年岁所限,亦未臻上乘,好在年轻力壮,精力远过对方,是以数十招中打得难解难分。
两人迭遇险招,但均在极危急下以巧妙招数拆开。
胡斐奋力拆斗,心中佩服:“金面佛苗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倘使他年轻二十岁,我早已败了。
难怪当年他和我爹爹能打成平手,当真英雄了得。”
两人均知要凭招数上胜得对方,极是不易,但只须自己背脊一靠上山壁,占了地利,这一场比拚就是胜了。
因此都竭力要将对方逼向外围,争夺靠近山壁的地势。
但两人招招扣得紧密,只要向内缘踏进半步,立时便受对方刀剑之伤。
斗到酣处,苗人凤使一招“黄龙转身吐须势”
疾刺对方胸口,眼见他无处闪避,而树刀砍在外档,更已不及回救。
胡斐吃了一惊,忙伸左手在他树枝上横拨,右手一招“伏虎式”
劈出。
苗人凤叫了一声:“好!”
树剑抖处,胡斐左手手指剧痛,急忙撒手。
苗人凤踏上半步,正要刺出一招“上步摘星式”
,那知崖边坚壁给二人踏得久了,竟渐渐松裂溶化,他剑势向前,全身重量都放上了在后边的左足,只听喀喇声响,一块岩石带着冰雪,堕入下面深谷。
苗人凤脚底一空,身不由主的向下跌落,胡斐大惊,忙伸手去拉。
但苗人凤一堕之势着实不轻,虽拉住了他袖子,可是急带之下,连自己也跌出崖边。
二人不约而同的齐在空中转身,贴向山壁,施展“壁虎游墙功”
,要爬回山崖。
但那山壁上全是冰雪,滑溜无比,那“壁虎游墙功”
竟施展不出,莫说是人,就当真壁虎到此,只怕也游不上去。
上去虽然不能,下堕之势却也缓了。
二人慢慢溜下,眼见再溜十余丈,是一块向外凸出的悬岩,如不能在这岩上停住,那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念头甫转,身子已落上悬岩。
二人武功相若,心中所想也一模一样,当下齐使“千斤坠”
功夫,牢牢定住脚步。
岩面光圆,积了冰雪更滑溜无比,二人武功高强,一落上岩面立时定身,竟没滑动半步。
只听格格轻响,那数万斤重的巨岩却摇晃了几下。
原来这块巨岩横架山腰,年深月久,岩下沙石渐渐脱落,本就随时都能掉下谷中,现下加上了二人重量,沙石夹冰纷纷下堕,巨岩越晃越厉害。
那两根树枝随人一齐跌上岩石。
苗人凤见情势危急异常,左掌拍出,右手已拾起一根树枝,随即“上步云边摘月”
,挺剑斜刺。
胡斐低头弯腰,避过剑招,乘势拾起树枝,还了一招“拜佛听经”
。
两人这时使的全是进手招数,招招狠极险极,但听得格格之声越来越响,脚步难以站稳。
两人均想:“只有将对方逼将下去,减轻岩上重量,这巨岩不致立时下堕,自己才有活命之望。”
其时生死决于瞬息,手下更不容情。
片刻间交手十余招,苗人凤见对方所使的刀法与胡一刀当年一模一样,疑心大盛,只是形格势禁,实无余暇相询,一招“返腕翼德闯帐”
削出,接着就要使出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
。
这一招剑掌齐施,要逼得对方非跌下岩去不可,只是他自幼习惯使然,出招之前不禁背脊微微一耸。
其时月明如洗,长空一碧,月光将山壁映得一片明亮。
那山壁上全是晶光的凝冰,犹似镜子一般,将苗人凤背心反照出来。
胡斐看得明白,登时想起平阿四详述自己父亲当年与他比武的情状,那时母亲在他背后咳嗽示意,此刻他身后放了一面明镜,不须旁人相助,已知他下一步非出此招不可,当下一招“八方藏刀式”
,抢了先着。
苗人凤这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
只出得半招,全身已为胡斐树刀罩住。
他此时再无疑心,知道眼前此人必与胡一刀有极深渊源,叹道:“报应,报应!”
闭目待死。
胡斐举起树刀,一招就能将他劈下岩去,但想起曾答应过苗若兰,决不能伤她父亲。
然而若不劈他,容他将一招“提撩剑白鹤舒翅”
使全了,自己非死不可,难道为了相饶对方,竟白白送了自己性命么?
霎时之间,他心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这人曾害死自己父母,教自己一生孤苦,可是他豪气干云,是个大大的英雄豪杰,又是自己意中人的生父,按理这一刀不该劈将下去;但若不劈,自己决无活命之望,自己甫当壮年,岂肯便死?
倘使杀了他吧,回头怎能有脸去见苗若兰?
要是终生避开她不再相见,这一生活在世上,心中痛楚难当,生不如死。
那时胡斐万分为难,实不知这一刀该当劈是不劈。
他不愿伤了对方,却又不愿赔上自己性命。
他若不是侠烈重义之士,这一刀自然劈了下去,更无踌躇。
但一个人再慷慨豪迈,却也不能轻易把自己性命送了。
当此之际,要下这决断实是千难万难…… 苗若兰站在雪地之中,良久良久,不见二人归来,缓缓打开胡斐交给她的包裹。
只见包裹是几件婴儿衣衫,一双婴儿鞋子,还有一块黄布包袱,月光下看得明白,包上绣着“打遍天下无敌手”
七个黑字,正是她父亲当年给胡斐裹在身上的。
她站在雪地之中,月光之下,望着那婴儿的小衣小鞋,心中柔情万种,不禁痴了。
胡斐到底能不能平安归来和她相会,他这一刀到底劈下去还是不劈?
鸳鸯刀 四个劲装结束、神情凶猛的汉子并肩而立,拦在当路!
若是黑道上山寨的强人,不会只有四个,莫非在这黑沉沉的松林之中,暗中还埋伏下大批人手?
如是翦径小贼,见了这声势浩大的镖队,远避之唯恐不及,那敢这般大模大样的拦路挡道?
难道竟是武林高手,冲着自己而来?
凝神打量四人:最左一人短小精悍,下巴尖削,双手分拿一对峨嵋钢刺。
第二个又高又肥,便如是一座铁塔摆在地下,身前放着一块大石碑,碑上写的是“先考黄府君诚本之墓”
,这自是一块墓碑了,不知放在身前有何用意?
黄诚本?
没曾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位前辈高手啊!
第三个中等身材,白净脸皮,若不是一副牙齿向外凸出了一寸,一个鼻头低陷了半寸,倒算得上是一位相貌英俊的人物,他手中拿的是一对流星锤。
最右边的是个病夫模样的中年人,衣衫褴褛,咬着一根旱烟管,双目似睁似闭,嘴里慢慢喷着烟雾,竟没将这一队七十来人的镖队瞧在眼里。
那三人倒还罢了,这病夫定是个内功深湛的劲敌。
顷刻之间,江湖上许多轶闻往事涌上了心头:一个白发婆婆空手杀死了五名镖头,劫走了一枝大镖;一个老乞丐大闹太原府公堂,割去了知府的首级,倏然间不知去向;一个美貌大姑娘打倒了晋北大同府享名二十余年的张大拳师……越是貌不惊人、漫不在乎的人物,越是武功了得,江湖上有言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瞧着这个闭目抽烟的病夫,陕西西安府威信镖局的总镖头、“铁鞭镇八方”
周威信不由得深自踌躇,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了一摸背上的包袱。
他这枝镖共有十万两银子,那是西安府的大盐商汪德荣托保的。
十万两银子的数目的确不小,但威信镖局过去二十万两银子的镖曾经保过,四十万两银子的也曾保过,金银财物,那算不了什么。
自从一离西安,他挂在心头的只是暗藏在背上包袱中的两把刀,只是那天晚上在川陕总督府中所听到的一番话。
跟他说话的竟是川陕总督刘于义刘大人。
周威信在江湖上虽赫赫有名,生平见过的官府,最大的也不过是府台大人,这一次居然是总督大人亲自接见,自然要受宠若惊,自然要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刘大人那几句话,在心头已不知翻来覆去的重温了几百遍:“周镖头,这一对刀,叫作‘鸳鸯刀’,当真非同小可,你好好接下了。
今上还在当贝勒爷的时候,就已密派亲信,到处寻觅。
接位之后,更下了密旨,命天下十八省督抚着意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