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6章 笑傲江湖(185)(1/2)
那婆婆慢慢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头发,着地拖去。
她渐行渐快,令狐冲穴道遭点,知觉不失,身子在地下碰撞磨擦,好不疼痛,口中叫骂不停,要笑却笑不出来了。
那婆婆拖着他直往山上行去,令狐冲侧头察看地形,见她转而向西,竟是往悬空寺而去。
令狐冲这时早已知道,不戒和尚、田伯光、漠北双熊、仇松年等人着了道儿,多半也都是她做的手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将人擒住,除了她如此古怪的身手,旁人也真难以做到。
自己曾来过悬空寺,见了这聋哑婆婆竟一无所觉,可说极笨。
连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盈盈、上官云这等大行家,见了她也不起疑,这哑婆婆的掩饰功夫实在做得极好。
转念又想:“这婆婆如也将我高高挂在通元谷的公孙树上,又在我身上挂一块布条,说我是天下第一大淫棍之类,我身为恒山派掌门,又穿着这样一身不伦不类的女人装束,这脸可丢得大了。
幸好她是拖我去悬空寺,让她在寺中吊打一顿,不致公然出丑,也就罢了。”
想到今晚虽然倒霉,但不致在恒山别院中高挂示众,也算得不幸中的大幸,又想:“不知她是否知晓我的身分,莫非瞧在我恒山掌门的份上,这才优待三分?”
一路之上,山石将他撞得全身皮肉之伤不计其数,好在脸孔向上,还没伤到五官。
到得悬空寺,那婆婆将他直向飞阁拖去,直拖上左首灵龟阁的最高层。
令狐冲叫声:“啊哟,不好!”
灵龟阁外是座飞桥,下临万丈深渊,那婆婆只怕要将自己挂在飞桥之上。
这悬空寺人迹罕至,十天半月中难得有人到来,这婆婆若将自己挂在那里,不免活生生饿死,滋味可大大不妙。
但既无水米到口,又怎说得上“滋味”
二字!
那婆婆将他在阁中一放,迳自下阁去了。
令狐冲躺在地下,推想这恶婆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没半点头绪,料想必是恒山派的一位前辈名宿,便如是于嫂一般的人物,说不定当年是服侍定静、定闲等人之师父的。
想到此处,心下略宽:“我既是恒山掌门,她总有些香火之情,不会对我太过为难。”
但转念又想:“我扮成了这副模样,只怕她认我不出。
倘若她以为我也是张夫人之类,故意扮成了她的样子,前来卧底,意图不利于恒山,不免对我‘另眼相看’,多给我点苦头吃,那可糟得很了。”
也不听见楼梯上脚步响声,那婆婆又已上来,手中拿了绳索,将令狐冲手脚反缚了,又从怀中取出一根黄布条子,挂在他颈中。
令狐冲好奇心大起,要看看布条上写些什么,可是便在此时,双眼一黑,已给她用黑布蒙住了双眼。
令狐冲心想:“这婆婆好生机灵,明知我急欲看那布条,却不让看。”
又想:“令狐冲是无行浪子,天下知名,这布条上自不会有什么好话,不用看也知道。”
只觉手腕脚踝上一紧,身子腾空而起,已给高高悬挂在横梁之上。
令狐冲怒气冲天,又大骂起来,他虽爱胡闹,却也心细,寻思:“我一味乱骂,毕竟难以脱身,须当慢慢运气,打通穴道,待得一剑在手,便可将她制住了。
我也将她高高挂起,再在她头颈中挂根黄布条子,那布条上写什么字好?
天下第一大恶婆!
不好,称她天下第一,说不定她心中反而欢喜,我写‘天下第十八恶婆’,让她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排名在她之上的那十七个恶婆究竟是些什么人。”
侧耳倾听,不闻呼吸之声,这婆婆已下阁去了。
挂了两个时辰,令狐冲已饿得肚中咕咕作声,但运气之下,穴道渐通,心下正自暗喜,忽然间身子一晃,砰的一声,重重摔在楼板上,竟是那婆婆放松了绳索。
但她何时重来,自己浑没半点知觉。
那婆婆扯开了蒙住他眼上的黑布,令狐冲颈中穴道未通,没法低头看那布条,只见到最底下一字是个“娘”
字。
他暗叫:“不好!”
心想她写了这个“娘”
字,定然当我是女人,她写我是淫徒、浪子,都没什么,将我当作女子,那可大大的糟糕。
只见那婆婆从桌上取过一只碗来,心想:“她给我喝水,还是喝汤?
最好是喝酒!”
突然间头上一阵滚热,大叫一声:“啊哟!”
这碗中盛的竟是热水,照头淋在他头顶。
令狐冲大骂:“贼婆娘,你干什么?”
只见她从怀中取出一柄剃刀,令狐冲吃了一惊,但听得嗤嗤声响,头皮微痛,那婆婆竟在给他剃头。
令狐冲又惊又怒,不知这疯婆子是何用意,过不多时,一头头发已给剃得干干净净,心想:“好啊,令狐冲今日做了和尚。
啊哟,不对,我身穿女装,那可是做了尼姑啦!”
突然间心中一寒:“盈盈本来开玩笑,叫我扮作尼姑,这一语成谶,只怕大事不妙。
说不定这恶婆娘已知我是何人,认为大男人做恒山派掌门大大不妥,不但剃了我头,还要……还要将我阉了,便似不可不戒一般,教我没法秽乱佛门清净之地。
这贼婆忠于恒山派,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啊哟,令狐冲今日要遭大劫,‘武林称雄,挥剑自宫’,莫要被迫去修习辟邪剑法。”
那婆婆剃完了头,将地下的头发扫得干干净净。
令狐冲心想事势紧急,疾运内力,猛冲被封的穴道,正觉被封的几处穴道有些松动,忽然背心、后腰、肩头几处穴道一麻,又给她补了几指。
令狐冲长叹一声,连“恶婆娘”
三字也不想骂了。
那婆婆取下他颈中的布条,放在一旁,令狐冲这才看见,布条上写道:“天下第一大瞎子,不男不女恶婆娘。”
他登时暗暗叫苦:“原来这婆娘装聋作哑,她是听得见说话的,否则不戒大师说我是天下第一大瞎子,她又怎会知道?
若不是不戒大师跟女儿说话时她在旁偷听,便是仪琳跟我说话时她在旁偷听,说不定两次她都偷听了。”
当即大声道:“不用假扮了,你不是聋子。”
但那婆娘仍然不理,迳自伸手来解他衣衫。
令狐冲大惊,叫道:“你干什么?”
嗤的一声响,那婆婆将他身上女服撕成两半,扯了下来。
令狐冲惊叫:“你要是伤了我一根寒毛,我将你斩成肉酱。”
转念一想:“她将我满头头发都剃了,岂只伤我一根寒毛而已?”
那婆婆取过一块小小磨刀石,蘸了些水,将那剃刀磨了又磨,伸指一试,觉得满意了,放在一旁,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瓶上写着“天香断续胶”
五字。
令狐冲数度受伤,都曾用过这恒山派治伤灵药,一见到这瓷瓶,不用看瓶上的字,也知是此伤药,另有一种“白云熊胆丸”
,用以内服。
果然那婆婆跟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赫然便是“白云熊胆丸”
。
那婆婆再从怀里取出了几根白布条子出来,乃是裹伤用的绷带。
令狐冲旧伤已愈,别无新伤,那婆婆如此安排,摆明是要在他身上新开一两个伤口了,心下只暗暗叫苦。
那婆婆安排已毕,双目凝视令狐冲,隔了一会,将他身子提起,放在板桌之上,又神色木然的瞧着他。
令狐冲身经百战,纵然身受重伤,为强敌所困,亦无所惧,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老婆婆,却说不出的害怕。
那婆婆慢慢拿起剃刀,烛火映上剃刀,光芒闪动,令狐冲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的落在衣襟之上。
突然之间,他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更不细思,大声道:“你是不戒和尚的老婆!”
那婆婆身子一震,退了一步,说道:“你——怎——么——知——道?”
声音干涩,一字一顿,便如是小儿初学说话一般。
令狐冲初说那句话时,脑中未曾细思,经她这么一问,才去想自己为什么知道,冷笑一声,道:“哼,我自然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心下却在迅速推想:“我为什么知道?
我为什么知道?
是了,她挂在不戒大师颈中字条上写‘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
这‘负心薄幸、好色无厌’八字评语,除了不戒大师自己之外,世上只有他妻子方才知晓。”
大声道:“你心中还是念念不忘这个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否则他去上吊,为什么你要割断他上吊的绳子?
他要自刎,为什么你要偷了他的刀子?
这等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让他死了,岂不干净?”
那婆婆冷冷的道:“让他——死得这等——爽快,岂不——便宜了——他?”
令狐冲道:“是啊,让他这十几年中心急如焚,从关外找到藏边,从漠北找到西域,到每一座尼姑庵去找你,你却躲在这里享清福,那才算没便宜了他!”
那婆婆道:“他罪有——应得,他娶我为妻,为什么——调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