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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9章 笑傲江湖(8)(1/2)

他心道:“林平之啊林平之,你若不小心,稍不忍耐,再落入青城派恶贼手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池塘中一般。”

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冲,几欲呕吐,大声道:“连这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子汉大丈夫了。”

当下拔足而行。

走不了几步,腰间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反走得更快了。

在山岭间七高八低的乱走,也不知父母是否由此道而去。

行到黎明,太阳光迎面照来,耀眼生花,林平之心中一凛:“那两个恶贼押了爹爹妈妈去青城山,四川在福建之西,我怎么反而东行?”

急忙转身,背着日光疾走,寻思:“爹妈已去了大半日,我又背道行了半夜,跟他们离得更加远了,须得去买一匹坐骑才好,只不知要多少银子。”

一摸口袋,不由得连声价叫苦,此番出来,金银珠宝都放在马鞍旁的皮囊中,林震南和林夫人身边都有银两,他身上却一两银子也无。

他急上加急,顿足叫道:“那便如何是好?

那便如何是好?”

呆了一阵,心想:“搭救父母要紧,总不成便饿死了。”

迈步向岭下走去。

到得午间,腹中已饿得咕咕直叫,见路旁几株龙眼树上生满了青色的龙眼,虽然未熟,也可充饥。

走到树下,伸手便要去摘,随即心想:“这些龙眼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是作贼。

林家三代干的是保护身家财产的行当,一直和绿林盗贼作对,我怎么能作盗贼勾当?

倘若给人见到,当着我爹爹之面骂我一声小贼,教我爹爹如何做人?

福威镖局的招牌从此再也竖不起来了。”

他幼禀庭训,知大盗都由小贼变来,而小贼最初窃物,往往也不过一瓜一果之微,由小而多,终于积重难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

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出了一片冷汗,立下念头:“终有一日,爹爹和我要重振福威镖局的声威,大丈夫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

迈开大步,向前急行,再不向道旁的龙眼树多瞧一眼。

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小村,他走向一家人家,嗫嗫嚅嚅的乞讨食物。

他一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那里曾向旁人乞求过什么?

只说得三句话,已胀红了脸。

那农家的农妇刚和丈夫呕气,给汉子打了一顿,满肚子正没好气,听得林平之乞食,便骂了他个狗血淋头,提起扫帚,喝道:“你这小贼,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

老娘不见了一只母鸡,定是你偷去吃了,还想来偷鸡摸狗。

老娘便有米饭,也不施舍你这下流胚子。

你偷了我家的鸡,害得我家那天杀的大发脾气,揍得老娘周身都是乌青……”

那农妇骂一句,林平之退一步。

那农妇骂得兴起,提起扫帚向林平之脸上拍来。

林平之大怒,斜身一闪,举掌便欲向她击去,陡然动念:“我求食不遂,却去殴打这乡下蠢妇,岂不笑话?”

硬生生将这一掌收转,岂知用力大了,收掌不易,一个踉跄,左脚踹上了一堆牛粪,脚下一滑,仰天便倒。

那农妇哈哈大笑,骂道:“小毛贼,教你跌个好的!”

一扫帚拍在他头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涎,这才转身回屋。

林平之受此羞辱,愤懑难言,挣扎着爬起,背上手上都是牛粪。

正狼狈间,那农妇从屋中出来,拿着四枝煮熟的玉米棒子,交在他手里,笑骂:“小鬼头,这就吃吧!

老天爷生了你这样一张俊脸蛋,比人家新媳妇还好看,偏就是不学好,好吃懒做,有个屁用?”

林平之大怒,便要将玉米棒子摔出。

那农妇笑道:“好,你摔,你摔!

你有种不怕饿死,就把玉米棒子摔掉,饿死你这小贼。”

林平之心想:“要救爹爹妈妈,报此大仇,重振福威镖局,今后须得百忍千忍,再艰难耻辱的事,也当咬紧牙关,狠狠忍住。

给这乡下女人羞辱一番,又算得什么?”

便道:“多谢你了!”

张口便往玉米棒子咬去。

那农妇笑道:“我料你不肯摔。”

转身走开,自言自语:“这小鬼饿得这样厉害,我那只鸡看来不是他偷的。

唉,我家这天杀的,能有他一半好脾气,也就好了。”

林平之一路乞食,有时则在山野间采摘野果充饥,好在这一年福建省年岁甚熟,五榖丰登,民间颇有余粮,他虽然将脸孔涂得污秽,但面目俊秀,言语文雅,得人好感,求食倒也不难。

沿路打听父母的音讯,却那里有半点消息。

行得八九日后,已到了江西境内,他问明途径,迳赴南昌,心想南昌有镖局的分局,该当有些消息,至不济也可取些盘缠,讨匹快马。

到得南昌城内,一问福威镖局,那行人说道:“福威镖局?

你问来干么?

镖局子早烧成了一片白地,连累左邻右舍数十人家都让烧得精光。”

林平之心中暗叫一声苦,来到镖局的所在,果见整条街都是焦木赤砖,遍地瓦砾。

他悄立半晌,心道:“那自是青城派的恶贼们干的。

此仇不报,枉自为人。”

在南昌更不耽搁,即日西行。

不一日来到湖南省会长沙,他料想长沙分局也必给青城派的人烧了。

岂知问起福威镖局出了什么事,几个行人都茫然不知。

林平之大喜,问明了所在,大踏步向镖局走去。

来到镖局门口,只见这湖南分局虽不及福州总局的威风,却也是朱漆大门,门畔蹲着两只石狮,好生堂皇,林平之向门内一望,不见有人,心下踌躇:“我如此褴褛狼狈的来到分局,岂不教局中的镖头们看小了?”

抬起头来,只见门首那块“福威镖局湘局”

的金字招牌竟然倒转着悬挂,他好生奇怪:“分局的镖头们怎地如此粗心大意,连招牌也会倒挂?”

转头去看旗杆上的旗子时,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左首旗杆上悬着一对烂草鞋,右首旗杆挂着的竟是一条女子花裤,撕得破破烂烂的,却兀自在迎风招展。

正错愕间,只听得脚步声响,局里走出一人,喝道:“龟儿子在这里探头探脑的,想偷什么东西?”

林平之听他口音便和方人智、贾人达等一伙人相似,乃是川人,不敢向他瞧去,便即走开,突然屁股上一痛,已让人踢了一脚。

林平之大怒,回身便欲相斗,但心念电转:“这里的镖局定是给青城派占了,我正可从此打探爹爹妈妈的讯息,怎地沉不住气?”

当即假装不会武功,扑身摔倒,半天爬不起来。

那人哈哈大笑,又骂了几声“龟儿子”



林平之慢慢挣扎着起来,到小巷中讨了碗冷饭吃了,寻思:“敌人便在身畔,可千万大意不得。”

更在地下找些煤灰,将一张脸涂得漆黑,在墙角落里抱头而睡。

等到二更时分,他取出长剑,插在腰间,绕到镖局后门,侧耳听得墙内并无声息,这才跃上墙头,见墙内是个果园,轻轻跃下,挨着墙边一步步掩将过去。

四下里黑沉沉地,既无灯火,又无人声。

林平之心中怦怦大跳,摸壁而行,唯恐脚下踏着柴草砖石,发出声音,走过了两个院子,见东边厢房窗中透出灯光,走近几步,便听到有人说话。

他极缓极缓的踏步,弓身走到窗下,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蹲低,靠墙而坐。

刚坐到地下,便听得一人说道:“咱们明天一早,便将这龟儿镖局一把火烧了,免得留在这儿现眼。”

另一人道:“不行!

不能烧。

皮师哥他们在南昌一把火烧了龟儿镖局,听说连累邻居的房子也烧了几十间,于咱们青城派侠义道的名头可不大好听。

这一件事多半要受师父责罚。”

林平之暗骂:“果然是青城派干的好事,还自称侠义道呢!

好不要脸。”

只听先前那人道:“是,这可烧不得!

那就好端端给他留着么?”

另一人笑道:“吉师弟,你想想,咱们倒挂了这狗贼的镖局招牌,又给他旗杆上挂一条女人烂裤,福威镖局的名字在江湖上可整个毁啦。

这条烂裤挂得越久越好,又何必一把火给它烧了?”

那姓吉的笑道:“申师哥说得是。

嘿嘿,这条烂裤,真叫他福威镖局倒足了霉,三百年也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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