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 侠客行(46)(2/2)
双膝一曲,也磕下头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只听得闵柔低声祝告:“如来佛保佑,佑护我儿疾病早愈。
他小时无知,干下的罪孽,都由为娘的一身抵挡,一切责罚,都由为娘的来承受。
千刀万剐,甘受不辞,只求我儿今后重新做人,一生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闵柔的祝祷声音极低,只口唇微动,但石破天内力既强,目明耳聪,自然而然的大胜常人,闵柔这些祝告之辞,每一个字都听入了耳里,胸中登时热血上涌,心想:“她若不是亲生我的妈妈,怎会对我如此好法?
我一直不肯叫她‘妈妈’,当真胡涂透顶。”
激动之下,扑上前去搂住了她身子,叫道:“妈妈!
妈妈!
你真是我的妈妈。”
他先前的称呼出于勉强,闵柔如何听不出来?
这时才听到他出自内心的叫唤,回手也抱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儿!”
石破天想起在荒山中和自己共处十多年的那个妈妈,虽待自己不好,但母子俩相依为命了这许多年,总是割舍不下,忍不住又问:“那么我从前那个妈妈呢?
难道……难道她是骗我的么?”
闵柔轻抚他头发,道:“从前那个妈妈是怎样的,你说给娘听。”
石破天道:“她……她头发有些白了。
她不会武功,常常自己生气,有时候向我干瞪眼,常常打我骂我。”
闵柔道:“她说是你妈妈,也叫你‘孩儿’?”
石破天道:“不,她叫我‘狗杂种’!”
石清和闵柔心中都是一动:“这女人叫玉儿‘狗杂种’,自是心中恨极了咱夫妇,莫非……莫非是那个女人?”
闵柔忙道:“那女子瓜子脸儿,皮肤很白,相貌很美,笑起来脸上有个酒窝儿,是不是?”
石破天摇摇头道:“不是,我那个妈妈脸蛋胖胖的,有些黄,有些黑,难看得很,整天板起了脸,很少笑的。
酒窝儿是什么?”
闵柔吁了口气,说道:“原来不是她。
孩儿,那晚在土地庙中,妈的剑尖不小心刺中了你,伤得怎样?”
石破天道:“伤势很轻,过得几天就好了。”
闵柔又问:“你又怎样逃脱白万剑的手?
咱们孩儿当真了不起,连‘气寒西北’也拿他不住。”
最后这两句话是向石清说的,言下颇为得意。
石清和白万剑在土地庙中酣斗千余招,对他剑法之精,委实好生钦佩,听妻子这么说,内心也自赞同,只道:“别太夸奖孩子,小心宠坏了他。”
石破天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丁不三爷爷和叮叮当当救我的。”
石清夫妇听到丁不三名字,都是一凛,忙问究竟。
这件事说来话长,石破天当下源源本本将丁不三和丁珰怎么相救,丁不三怎么要杀他,丁珰又怎么教他擒拿手、怎么将他抛出船去等事情说了。
闵柔反问前事,石破天只得又述说如何和丁珰拜天地,如何在长乐帮总舵中为白万剑所擒,回过来再说怎么在长江中遇到史婆婆和阿绣,怎么和丁不四比武,史婆婆怎么在紫烟岛上收他为金乌派的大弟子,怎么见到飞鱼帮的死尸船,怎么和张三李四结拜,直说到大闹铁叉会、误入上清观为止。
他当时遇到这些江湖奇士之时,一直便迷迷糊糊,不明其中原因,此时说来,自不免颠三倒四,但石清、闵柔逐项盘问,终于明白了十之八九。
夫妇俩越来越讶异,心头也越来越沉重。
石清问到他怎会来到长乐帮。
石破天便述说如何在摩天崖上练捉麻雀的功夫,又回述当年如何在烧饼铺外蒙闵柔赠银,如何见到谢烟客抢他夫妇的黑白双剑,如何为谢烟客带上高山。
夫妇俩万万料想不到,当年侯监集上所见那个污秽小丐竟便是自己儿子,闵柔回想当年这小丐的沦落之状,又是一阵心酸。
石清寻思:“按时日推算,咱们在侯监集相遇之时,正是这孩子从凌霄城中逃出不久。
耿万钟他们怎会不认得?”
想到此处,细细又看石中玉的面貌,当年侯监集上所见小丐形貌如何,记忆中已甚模糊,只记得他其时衣衫褴褛,满脸泥污,又想:“他自凌霄城中逃出来之后,一路乞食,面目污秽,说不定又故意涂上些泥污,以致耿万钟他们对面不识。
我夫妇和他分别多年,小孩儿变得好快,自更加认不出了。”
问道:“那日在烧饼铺外你见到耿万钟师叔他们,心里怕不怕?”
闵柔本不愿丈夫即提雪山派之事,但既已提到,也已阻止不来,只秀眉微蹙,生恐石清严辞盘诘爱儿,却听石破天道:“耿万钟?
他们当真是我师叔吗?
那时我不知他们要捉我,我自然不怕。”
石清道:“那时你不知他们要捉你?
你……你不知耿万钟是你师叔?”
石破天摇头道:“不知!”
闵柔见丈夫脸上掠过一层暗云,知他甚为恼怒,只强自克制,便道:“孩儿,人孰无过?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从前的事既已做了下来,只有设法补过,爹爹妈妈爱你胜于性命,你不须隐瞒,将各种情由都对爹妈说好了。
封师父待你怎样?”
石破天问道:“封师父,那个封师父?”
他记得在那土地庙中曾听父母和白万剑提过封万里的名字,便道:“是风火神龙封万里么?
我听你们说起过,但我没见过他。”
石清夫妇对瞧了一眼,石清又问:“白爷爷呢?
他老人家脾气挺暴躁,是不是?”
石破天摇头道:“我不识得什么白爷爷,从来没见过。”
石清、闵柔跟着问起凌霄城雪山派中的事物,石破天竟也全然不知。
闵柔道:“师哥,这病是从那时起的。”
石清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二人已了然于胸:“他从凌霄城中逃出来,若不是在雪山下撞伤了头脑,便是害怕过度,吓得将旧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说在摩天崖和长乐帮中发冷发热,真正的病根却在几年前便种下了。”
闵柔再问他年幼时的事情,石破天说来说去,只是在荒山如何打猎捕雀,如何带了阿黄漫游,再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似乎从他出生到十几岁之间,便只一片空白。
石清道:“玉儿,有一件事很要紧,跟你生死有重大干系。
雪山派的武功,你到底学了多少?”
石破天一呆,说道:“我便是在土地庙中,见到他们练剑,心中记了一些。
他们很生气么?
是不是因此要杀我?
爹爹,那个白师父硬说我是雪山派弟子,不知是什么道理。
但我腿上却当真又有雪山剑法留下的疤痕,唉!”
石清向妻子道:“师妹,我再试试他的剑法。”
拔出长剑,道:“你用学到的雪山剑法和爹爹过招,不可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