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传记(6/6)
陈弘谟《继世余闻》:“严嵩籍没时,金银珠宝书画器物田产,共估银二百三十五万九千二百四十七两余。又直隶巡按御使孙丕扬所抄京中家产,亦不减此数。”
世宗令将籍没的财产一半充边饷,一半入内库,而当时仅10万两入库,世宗问道:“三月决囚后,今已十月余矣,财物尚未至,尚不见。
是财物既不在犯家,国亦无收,民亦无还,果何在耶?”
(《世宗实录》卷519)当时主持籍没事的是首辅徐阶,徐阶是否故意虚报,以张大严嵩父子的过恶呢?
从史料来看是有的,连徐阶主持编修的《世宗实录》也难掩其真相。
卷544称:“比籍没严氏,赀财巳稍稍散逸,按臣奉诏征之,急不能如数,乃听孔(彭孔,被徐阶定为严氏‘逆党’)等指攀,于是株蔓及于无辜,一省骚扰矣。”
万厉年间籍没张居正时,《明史-赵锦传》载左都御使赵锦曾上疏规劝神宗:“方圣祖肃皇帝时,故大学士严嵩,特受眷知首参机务,每不能仰体圣祖所倚毗之心,而专怙宠行私。
其子世蕃,复大为奸利。
于是中外切齿,言者四起。
而圣祖方旋悟疚逐,命收捕世蕃。
而言者犹忿恨不巳,至谓世蕃有谋叛状。
于是正世蕃之罪而籍其家。
时承勘者与抚按诸臣,惧无以上应明诏,重干不测,则虚上所当籍事,而其实不符,则又株连影捕,旁搜近取以足之。
圣祖以为所籍之物,而不知其强半出于无辜之民、闾阎之间。”
他还说道:“初抄没世蕃,命下仓卒,所得犹仅若此!”
严氏巨额资财既不在犯家,国家亦未收,也未隐慝流失,这只能说明它根本就不存在,是被政敌徐阶恶意夸大了!
如果说严嵩之贪“犹仅若此”
,那么,我们对沈练、杨继盛、邹应龙等所指控严氏贪黩的真实性,就不能不大加怀疑了。
严嵩素有贪名,而徐阶素有廉名。
而作为“廉吏”
的徐阶却有田产四十余万亩。
徐阶究竟有多少资财,虽是无法统计,却令时任应天巡抚的海瑞也叹为观止:“产业之多,令人骇异。”
(《四友斋丛说》卷13)海瑞接到许多农民控告徐阶夺田霸产的诉状,即勒令徐“退之过半”
,否则不予结案。
其时徐阶致仕家居,慑于海瑞威名不得退还农民些许田产,暗中却行贿于给事中戴凤翔,弹劾海瑞“渔肉缙绅”
,将海瑞罢官,保住了他庞大的田产。
《献征录-大学士严公嵩传》载,严嵩降生于小家子,“其父不过小吏”
;同书“大学士徐公阶传”
载:徐阶家“世世受耕,不仕,至父蔽而补邑椽吏。”
说明两人起步时家业相当,严嵩任了十五年首辅,而徐阶仅任了六年首辅,田产却是严家的15倍!
仅以田产相比,孰贪孰廉岂不昭然若揭了吗!
(6)严嵩之为人
钱谦益《列朝诗集-严少师嵩》:“少师初入词垣,负才名,谒告返里,居钤山之东堂,读书屏居者七年,而又倾心折节,交结胜流,如杨用修辈,相与倚合,名满天下,以公辅望归之。”
这说明严嵩是颇有文才的,诗文且典雅清新、深入浅出。
李梦阳曾说:“如今词章文学,翰林诸公,严惟中为最。”
(《四友斋丛说摘抄》)以这样的文才撰写青词,当然会受到世宗的赏识;《明史-严嵩传》称严氏“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
看来,这也是不实之词。
此外,严嵩待人也有度量,《罪惟录》载:“林一新者,以佥事分巡,嵩仆有不法,执笞之。
一新入贺京师,嵩甚加敬礼,其能重贤大夫若此也。”
约束家人,顾及大义,与徐阶纵恶子弟横行乡里,何啻天壤之别。
严嵩很注意奖掖擢选人才以为国用。
《列朝诗集-唐顺之传》:“顺之于学,无所不窥,大则天文乐律,小则弧矢勾股,莫不精心究诘。
既而受知分宜,僇力行间,转战淮海,遂以身殉,可谓志士者矣!”
同书“尹耕传”
:“分宜能用子莘,能用胡瓒宗,其识见亦非他庸相所及也。”
崇祯年间做过大学士的黄景昉在《国史唯疑》中说:“徐华亭(阶)语张襄惠(岳)儿曰:‘严氏当国二十年,制阃不入一钱,没,得完其身者惟尊公一人耳’。
犹使贤者得完身名,知此老未全毒乎!
严嵩雅善诗文,收罗知名士,间能抑情沽誉,有可怜恕者。”
事过数十年,当黄景昉路过袁州时,还听到当地人对严氏的好感和怀念之词,尤其是他的政敌在私下与相知所说的一席话,是否意味着严嵩还有一种人格魅力呢?
这是颇值得治史者玩味的。
《列朝诗集-胡瓒宗传》:“家居数年,而有诗案之狱。
户部主事王联,瓒宗在河南所笞贪令也,上书讦瓒宗‘闻大驾幸楚’诗,有‘穆天湘竹’之语,世庙大怒,下之狱。
严分宜、陶恭诚力救之,乃得解。”
事在嘉靖二十九年,朱国桢《皇明大事记》卷32载,因王联的诬陷而罗织成大辟,株连一百一十余人,“是时,上意不测,大学士严嵩为之申释,圣怒少解。”
这类颇值嘉许的事,竟在《明史-严嵩传》中缺载。
联系到严嵩曾颇为救解夏言、丁汝夔等,说明此老无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恶。
比起徐阶整死仇鸾、张经,罗织“严党”
瘐死胡宗宪,以“叛逆”
罪构陷严世蕃死罪等等要高尚得多。
《皇明大事记-严嵩》载有一些严嵩家事,如“嵩妻欧阳氏甚贤,治家有法,驭世蕃尤严,嵩亦相敬如宾,旁无姬侍。”
沈德符《万历野获篇-内阁-居官居乡不同》:“严分宜作相,受世大垢,而为德于乡甚厚,其夫人欧阳氏,尤好施予,至今袁人犹诵说之。”
严嵩在故乡的口碑,朱国桢《涌幢小品》中亦有记叙:“分宜之恶,谭者以为古今罕俪。
乃江右人,尚有余思,袁人尤甚,余过袁问而亲得之。
可见舆论所评自有不同处。”
可见严嵩名节被“帝王家谱”
诬之深矣!
(7)余论
世宗之初,对百年积弊和朝政是颇多革新的。
谈迁在《国榷》(卷*)中予以很高评价:“世庙起正德之衰”
,“厘正诸儒,严迪德之选;革藩镇之诸阉,废畿甸之皇庄,夺外戚之世封,抑司礼之柄用,┅┅”
朝政为之一新。
其最大成就莫过于果断革除镇守中官,正如《明史-张忠传》所言:“(世宗)尽撤镇守内臣及典京堂仓场者,终四十年不复设,故内臣之势,惟嘉靖朝少杀云。”
嘉靖十年行“一条鞭”
法,变革赋税,社会经济大有发展。
如果说嘉靖初年君相有鼎革之力,那么,与世宗厮守了十五乃至二十余年的严嵩,岂能无守成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