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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输赢(3/4)

莽道人重新驾驭起那朵兜罗绵的云彩,毕恭毕敬立于车辇一旁,至于那把佩剑,就当赠礼。

暂什么借?

跟曹慈对上,就算“上霄”

这等半仙兵品秩的利器,淬炼得再是坚韧,恐怕都难逃折断崩碎的下场吧。

罢了罢了,都是身外物,何况等到将来这场问拳天下尽知了,在酒宴上,自己也好与新朋旧友们询问一句,你们可曾知晓,当时隐官手持长剑,是与谁借的?

莽道人一想到这个,便忍不住笑呵呵出声,以掌心拍了拍腰间那把空了的剑鞘,不曾辱没了你。

车辇另一边,也有一双璧人似的少年少女,随驾出巡。

金鲤说道:“玉国,青虬,你们师徒俩来辇上闲聊几句。”

发髻作珥蛇状,道号玉国的“少年”

,实则道龄已经六百载,他是莽道人的小弟子,前边还有十几个师兄师姐,却是他收了唯一一位弟子,为她赐下道号“青虬”

,成为了莽道人唯一的徒孙。

好一位碧海水国路,白皙少年人。

翩翩佳公子,艳于十五女。

莽道人一直是以这位小弟子为傲的,就玉国这相貌,这皮囊,能愁道侣?

只会挑花了眼!

而那个徒孙,也是作男子装束,出门在外,总能赢得几句类似“宝剑珠袍美少年”

的赞叹。

莽道人立即嘱咐一番:“你们侥幸登上车辇,与金爷当面奏对,不要失态,切记说话得体。”

他们师徒领命,隔着案几,毕恭毕敬,屏气凝神,与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金爷相对而坐。

金鲤笑道:“玉国,青虬,你们说说看,陈国师为何要借走那些实属鸡肋的长剑?”

玉国认真思量片刻,回答道:“陈国师是大剑仙,武学通神,能够将剑道与武道融会贯通,对上曹慈,就有额外的胜算。”

道号青虬的少女眉眼低垂,轻声道:“金爷,我与师父是一样的见解。”

金鲤笑道:“青虬,也无外人,说心里话。

不要把我当成是与你师爷、师父一样的蠢汉。”

少女跪坐在地,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她垂首更多,神色惶恐,颤声道:“不敢欺瞒智珠在握的金爷,就是奴婢的真心话。”

金鲤提起一只手掌,轻轻挥动香炉的烟雾,朝师徒二人那边飘去,笑道:“小妮子不老实。

再这么含糊其辞,想要蒙混过关,小心我就要让你师父动手,用家法,剖开你的胸膛,见一见‘真心’了。

“抬起头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错过了,你就要投胎下辈子再与我们相见了。”

少女缓缓抬起头,眼神清澈明亮,并无任何惧怕神色,她也不再继续藏拙,开口说道:“岸上修士总喜欢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陈国师信不过重返东海的金爷,也信不过奴婢的师公,所以他才会顺手而为,存心想要见一见莽道人的修道路数。”

金鲤点头微笑道:“继续。”

少女说道:“既然莽道人此次复出,再次跟随金爷,公然佩剑示人,就先看莽道人是不是一位藏藏掖掖的仙人境剑修,若是剑修,说明三千年那场舍生忘死的登岸一役,打头阵的莽道人就不老实。

陈国师便是在提醒金爷,小心身边所谓的心腹了。”

“假设师公真是藏头藏尾的剑修,陈国师强行借剑,师公便有两种心态,全然无所谓,便非惜剑如命的纯粹剑修,有所谓,但是脸上假装淡然,更是用心阴险之辈,不管是哪种心态,相信陈国师‘还剑’之时,便是东海莽道人授首之际。”

“到时候金爷也讨不了半点好,定会被翻旧账。

说不得整座东海水府,都要被连累。

至于我,师父,师伯们,更是一个都别想逃,都会被陈国师派人仔细翻检道心,搜刮记忆,勘验真伪,确定早年是否勾结蛮荒妖族。”

金鲤看似笑容和蔼,语气柔和道:“心思缜密,飞仙观旧址的这条道脉,终于出人才了。”

车辇外边的莽道人呆滞无言,我家徒孙,如此机灵?

莽道人大喜过望,洋洋得意,岂不是祖坟冒烟、拣着宝了?!

只是莽道人再一想,不能说是什么祖坟,自己这位祖师爷还活着呢。

莽道人此刻的心情,就像岸上陆地的市井人家,世代农耕,终于出了个有希望金榜题名的读书种子。

车辇内,此刻就坐在徒弟身边,元婴境的“少年”

玉国,他这个给人当师父、传道多年的,却是皱眉不已,心情郁郁。

少女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眼神直视那位金爷,“师爷他们总说金爷英雄盖世,待人诚挚,不拘小节。

我却觉得金爷心思如发,算无遗策。”

玉国低声道:“青虬,可以了。

金爷不曾问的,你不要借题发挥。”

他这嫡传弟子,除了道号青虬,师尊还赐下一个姓氏,陆。

所以少女的名字就叫陆青虬。

寓意倒也简单,她之上的两代人,一来祖师爷莽道人出身陆地大泽,再者他们都希望她将来能够登上陆地,将飞仙观这条淹没于海底数千载的上古道脉重见天日,开枝散叶,才算报答了那位不知名上古仙人“留下一座道场赠予后世有缘人”

的大恩大德。

少女坚持己见,假装没有听懂师父的善意提醒,她继续说道:“金爷与那位隐官大人是一路人,我与金爷也勉强能算沾点边,所以我们都信不过人心。”

“海底飞仙观一脉,师公是有赤子之心的古真人,所以才能够入主那座禁制重重的道观。

师父师伯们皆是老实的求道人,所以从不愿意掺和外边的打打杀杀,他们总觉人心不古随波逐流,终非道人本分。

到了我这位三代弟子,却是精明有余,智慧不足,一代不如一代了。”

说到这里,少女眼神坚毅,“我也不怕。

陆青虬问心无愧,将来飞仙观想要在陆地站稳脚跟,总不能只靠一片诚心。

岸上修士,人心机巧,变态万方,我绝不愿意师公、师父他们处处碰壁,束手无策,郁郁不得志,心灰意冷重返海中。”

莽道人面有惭色,自己这师公当得还不如一个徒孙有远见。

玉国想了想,说道:“金爷,青虬口无遮拦,恳请不要怪罪。

要怪也怪我这传道人失责。”

金鲤置若罔闻,只是奇怪询问一句,“如何?”

车辇附近,响起一个温醇嗓音,“善。”

莽道人大惊失色,隐官隐匿在何处?

不是去与曹慈问拳了吗?

远处海上动静,都是明证啊。

少女哪里能够想到这种事情,瞬间满脸涨红。

之后那嗓音如水脉绵延,温柔萦绕车辇四周,留下一句寄予厚望的言语。

“将来飞仙观一脉谱牒修士到了陆地,欲想光耀门楣,重振道场,就去宝瓶洲大骊国师府找国师。”

金鲤站起身,笑容灿烂,施了个万福,“替飞仙观一脉三代学道人,在此谢过陈先生厚爱。”

不要只是奢求强者一味缝补人心,让他们如拖拽一艘名为人间的虚舟,带着世道一起往上走。

偶尔也要以一二百折不挠的纯粹道心,主动给予他人的真诚善意,与之作山水回响,强者跟随强者,庇护弱者,一起上行!

———— 东海水府主殿门外,身穿一件龙袍礼服的王朱,手托砚台,站在台阶顶部。

她用鸡足山石材炼制的砚台承载一滴甘露,将那位白骨道人的紫色法袍给抢夺过来,万千远古蛟龙之属的虚弱精魂,得了一处栖身之所,王朱回到了水府,就不惜拆毁了那件仙兵品秩的法袍,直接将它们放出,自寻出路、各奔前程去吧,附一粒真灵于海中水裔,开窍化形重新修道亦可,想要留在东海水府亦可,王朱自会帮它们寻找一张符箓法身,暂时客居其中。

如果不再眷恋人间,那就随水飘散,为后世点燃一盏光阴长河里的灯火,宛如盏盏莲花灯。

丹陛下方,有十数位水府神女负责记录在册,选择留下的,点点光彩,就聚在她们身边。

王朱没有去看那场十一境武夫的巅峰问拳,金鲤说由她打着水府旗号,率军外出巡视,才好与沿途仙府门派抖搂威风,震慑屑小之辈。

王朱对这些庶务并不上心,由着金鲤折腾去。

离开大殿这边,独自穿廊过道,王朱闲来无事,一路上都是披甲禁卫武卒齐刷刷的注目礼,水府官吏侧身口称水君殿下,或是娇艳宫女们跪地磕头的沉闷动静,王朱漫不经心敷衍过去,都是金鲤来到水府之后新订立的繁琐规矩,王朱漫无目的闲庭信步,却也烦闷,实在无聊啊。

至于那杆大戟的下落,坠海之地,因为位于毋庸置疑的东海辖境之内,其余三尊大海水君,休想在这件事上捣浆糊做文章。

金鲤出门之前,询问公主殿下如何处置,自己需不需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将其带回水府?

省得那些闻讯赶来的修道之人勾心斗角,说不定就要打打杀杀,一个个把脑浆子都打得到处飞溅。

王朱只说这种神物,从古至今有缘者得,我们水府不用争夺重宝,秘密派遣供奉暗中监督,担任水府官吏的,谁敢擅自谋求此物,不惜坏了外乡修士的性命,斩立决便是了。

金鲤是见过大世面的,倒也不至于痛心疾首,只说公主殿下大义之类的,溜须拍马一通。

王朱最后还补了几句,“若是地仙之流得宝,水府就礼送出境。”

“如果是大修士强取豪夺,滥杀一通,你先出手拦阻他们离境,再与我知会一声。”

“地仙之下,无论谱牒还是野修,允许他们在东海水域隐匿一段岁月,在这期间,他们若是无缘无故暴毙了,我也不找别人问责,就找你。”

金鲤笑问一句,“如果他们愿意主动将这件神兵卖于咱们水府,换取一大笔神仙钱或是几部珍贵道书呢?”

王朱淡然道:“那就花重金买下啊,你有什么可含糊的。

若是他们担心出现什么意外,钱货两讫之后,怀疑水府心存歹念,暗中调动‘野修’去将他们给杀人越货劫财了,到头来水府再‘秉公行事’,为他们报仇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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