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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输赢(2/4)

的白衣青年,以手肘轻轻一磕潮头,御风重返战场,不忘转头与莽道人他们致歉一句,“得罪。”

莽道人与那白衣背影点头致意,不缺礼数,客气一句,“不打紧。”

他只是消息闭塞,懒得理会道场外边的纷争,却也不是蠢笨之辈,已经认出了这位青年宗师的身份,跟人打架就没有输过拳的那个曹慈。

莽道人再一想,道心一震,莫非那个与曹慈演武的家伙,且不论这场问拳的输赢,容貌气度都已经输给曹慈一大截的光脚男子,是那个…… 莽道人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愤懑不已,他与弟子们再不问世事,好歹也是个占据一处上古仙迹的得道仙人,再加上渌水坑澹澹夫人滚到了陆地去,以及出现了一条条归墟通道、水神押镖的盛况,便或多或少听闻了一些山水故事,例如昔年那些去过倒悬山春幡斋的渡船管事、船主,这些年,一个个说得玄乎,不都讲剑气长城的那位末代隐官,丰神玉朗,风采皎如明月,素有急智,言笑戏谑,确是人间罕见的美男子,飘飘有出尘之表,堪称神仙画卷中人?

多黑心,才能说出这般昧良心的混账言语?!

岸上的修道人,果然尽是些睁眼说瞎话的狗东西。

金鲤将那枝纤长珊瑚交给一位鹤氅侍女负责卷帘,她只是自顾自大饱眼福,啧,有些馋他的身子了。

她惊叹不已,曹慈果然是拳法无敌的。

只见陈平安被曹慈伸手拽住脚踝,抡了一圈,还以颜色,也给狠狠摔向了碧波潮头这边。

身形如一枝床子弩激射向车辇这边,裹挟着雄浑无匹的拳罡,以至于他需要运转真气,在半空数次减速,才没有直接将潮头炸碎。

背对着车辇、莽道人他们,落在潮头之上,身形踉跄,光脚男子在甲士队列缝隙之间,不断后撤滑步,如游鱼穿梭,哪怕此人已经将一身拳意收敛到了极致,水府精锐身上的铁甲依然铮铮作响。

而那些披挂重甲的水府将卒,就像被施展了定身法,一个个动弹不得,体内灵气凝滞如被冰冻,想要开口言语都是难事。

这家伙一直退到了车辇附近才堪堪停下身形。

境界高如仙人境的莽道人,不也纹丝不动,只是保持一手缩袖掐诀、单手按剑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误会是问拳,或是问剑。

一众水府女官花容失色,唯有车辇内的金鲤毫不惊讶,只是掩嘴娇笑不已,媚眼如丝道:“陈国师,这么巧,又见面啦,为何闹出好大阵仗,莫非是生怕我听不着,不立即赶来这边殷勤待客么。”

陈平安只是目视前方,刚好与远处曹慈各自换了一口纯粹真气,笑了笑,“是很巧,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车辇里边那位持珊瑚枝卷帘的侍女,宛若羊脂美玉的手腕微颤,碧纱帐幕随之微微飘晃。

莽道人望向那精悍男子的背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位隐官大人原来与金爷是旧识。

若是道力足够深厚,便能敏锐发现男人背后隐约有些痕迹,如崖刻榜书无数。

这一幕诡谲画面,看得这位也曾见过大风大浪的莽道人,一颗道心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男人身上那一股股交错的古老苍茫气息,好像都被他一力镇压,降服,压胜了。

爷们!

回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真假难辨的传闻事迹,莽道人一下子就改变了阵营,曹慈的武学再无敌,到底是只会让莽道人敬而远之,不如这厮更加对胃口,想要请他面对面豪饮醇酒。

此人就像比那托月山大祖跟名副其实的万妖之祖,拥有粹然神性,高居王座,俯瞰着蛮荒的蝼蚁。

就像一头从无穷迷雾中走出的野兽,身躯庞然,半神半人,大地震动,一步一步,从万年之前走到了万年之后。

陈平安刚要挪步动身,莽道人壮起胆子快速自我介绍一番,“隐官,我叫罗绣,道号莽道人,幸会。”

陈平安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幸会。”

再视线上挑几分,看向车辇那边的金鲤,陈平安微笑提醒道:“一帘之隔,与一线之隔,也就只是一字之差,金鲤道友悠着点。”

车辇上边的卷帘侍女被吓得松开手,被金鲤探身伸手接住珊瑚枝,嫣然笑道:“省得。”

招兵买马,充实东海水府底蕴。

同样一件事,既可以是忠心辅佐水君王朱,争个四海水府第一的名次,也可以是她金鲤私心作祟,密谋造反。

连那碧霄洞主都现身浩然了,金鲤便知大势已去,再无法怂恿公主殿下图谋更多了。

金鲤心中有数,碧霄洞主大驾光临,并非是帮助陈隐官、陈国师一把,与那白骨道人不对付,翻旧账。

而是老道人亲自验证了一事,饱受战争之苦的浩然天下,已经由大乱之世步入了升平之世。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都如此了,她又何必奢求单凭一己之力逆转大势,不如退一步,用浩然的规矩,文庙的规矩,借助公主殿下,为天下蛟龙之属、无数水裔,名正言顺谋求一份正当的福祉。

道心念头一转,天地便如新天地,金鲤调侃道:“莽道人,将来我们若是揭竿而起,再次反攻陆地,隐官大人站在岸边,挡住我们这拨反贼的去路,你还敢不敢冲锋陷阵?”

莽道人一个头两个大,转身望向车辇,他眼神疑惑,这种要命的问题,不该是私底下询问?

金爷是何缘故,要我毙命当场?

隐官的拳脚功夫,兴许打不赢曹慈,打杀一个莽道人,还不是顺手为之?

陈平安本以为莽道人是与胖子庾谨差不多的城府人物,心机深沉,步步为营,是那耐心极好、借机趁势而起的一方乱世枭雄,如今看来,才知误会,这厮是真莽。

金鲤再次明确了莽道人的心志,笑道:“不必造反了。

你我各自竭尽心力辅佐水君,求个东海辖境的太平世道吧。”

陈平安说道:“劳烦你们后撤五百里。”

莽道人看了眼金爷,得了眼神授意,立即抬臂说道:“诸将听令,速速往后撤出六百里,再鸣鼓收兵,打道回府。”

金鲤乐不可支,哎呦,真会兵法啊。

陈平安脚尖一点,掠出潮头,伸手一招,笑道:“暂借诸位宝剑一用。”

不必莽道人麾下驾驭水法调动碧波浪头,这座点兵点将台自行向后移动五百余里。

五六十把长剑铿然出鞘,好似飞剑当空,剑尖跟随身形一起朝向曹慈那边。

陈平安随便攥了一把长剑在手,正好是莽道人那把铭文“上霄”

的佩剑。

跻身了十一境,许多武夫“定例”

就成了旧例,陈平安就明白了为何姜赦会使用那杆长枪。

赤手空拳,当然远胜止境武夫,如果用了一二趁手兵器,原来更有妙用。

也就顺便理解了青冥天下的“林师”

,他为何会明明有剑却不用,原来是在等跻身十一境。

曹慈那边,见陈平安用了剑术,也环顾四周,伸手从附近海底深处,随意抓取一把锈迹斑斑的古旧长枪,伸手抹掉锈痕,再轻轻一抖手腕,长枪之上拳意如水波流转,霎时间雪亮如新。

陈平安手持长剑,御风前冲,身边一把水府秘制制式长剑,品秩寻常,只算是山上灵器,它倏忽消失,带起一条凌厉剑光,海上顿时震起一道尖锐刺耳的轰鸣。

剑光如龙跃波,直冲曹慈。

飞剑去势极快,刹那之间就靠近了白衣长枪那边,简直就像江湖武夫的当面一镖。

依稀可见,飞剑被长枪一挑即碎,高空又是略显滞后的一串炸雷声响,厚重云海再次破开一个巨大窟窿,洒落海面的金光更多。

随后一把把“飞剑”

,被拳意牵引,剑光作一线,笔直而去。

武夫手段,却有那份“飞剑千里斩头颅”

的精彩神意。

莽道人震惊道:“金爷,隐官这是什么手法?

可还在武道范畴之内?

还是打红了眼便……作弊,用上了剑仙手段?”

他并非剑修,佩剑只是装饰,否则被人随便取走长剑,不得拼命?

至少也该大骂几句,腹诽一番。

金鲤显然见解更高明,说道:“就是纯粹的武夫手段,没有施展任何术法神通。”

莽道人愈发好奇问道:“金爷,隐官这一手,相当于剑修啥境界的倾力一剑?

仙人?

总不能是飞升吧?”

金鲤懒洋洋笑道:“不好说,我也好奇,不如你去以肉身扛上一记飞剑,便知强弱。”

莽道人笑容尴尬,“犯不着,真心犯不着。

反正金爷与他是好友,回头找机会一问便知。”

一听“好友”

就别扭,金鲤没好气道:“好友?

真是什么好友,我与这位陈国师会有那场杀机四伏的问答?

答错了,你看他会不会登上车辇,顺手摘掉我的头颅。

这会儿你就该捧着我的脑袋,哇哇大哭了。”

金鲤将作为卷帘钩杆的珊瑚枝搁放在案几上边,重新放下了碧纱帘幕。

莽道人小声道:“属下肩上扛着的这颗脑袋,只会比金爷先滚落在地。”

金鲤气笑道:“借你吉言啊。”

莽道人连忙挥挥手,“金爷,正值大好时节,正是道心振奋、大展拳脚的关头,咱俩都不说晦气话。”

隐官,陈先生,陈剑仙,陈国师……不同的称呼,大概就意味着不同的心态。

比如北俱芦洲已经去过剑气长城和遗憾未曾去过剑气长城的剑修,对上陈平安,都会喊隐官。

此外浩然天下本土妖族出身,不也习惯一口一个隐官?

至于蛮荒,大概不用怀疑,如今名气最大的,甚至不是天下共主斐然,不是那些新旧王座大妖,而是这位“看门”

的末代隐官。

说起来只是见了那位隐官一面,莽道人如同劫后余生,感慨不已,“走了条断头路的武夫,也能如此玄玄通神吗?”

金鲤笑道:“不然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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