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13章 梦想(3/4)

一开始没谁相信,就你?

还跟国师说话聊天了?

当真是亲爹都不信。

韦胖子只好搬出了韩祎韩县令,说他可以作证,结果大伯韦闳二话不说就飞奔出门,亲自去求证了,回来之后,与弟弟韦祎点点头,满脸涨红,颤声说是真事。

韦祎顿时红了眼睛,拉着兄长一起去了趟祠堂敬香。

兄弟俩一宿没睡觉,都在合计着该如何落笔才算稳妥,真是比当年科举一场场闯关还谨慎再谨慎了。

大骊王朝的早朝,极有特色,不是品秩足够的京官就一定需要参加朝会,也不是品秩低的官员就一定无法早朝。

而是有一整套现成的定例摆在那边,例如某部尚书侍郎三位堂官,一般只需要有一位出面即可,衙署内部可以轮流,但是如果朝廷需要着重商量某事,与之相关的对口衙署,就需要至少两位堂官到场,而只要是较大的廷议,是大小九卿诸部衙署高官都必须一起列席的,此外一旬之内,诸部哪天是需要多些官员参与朝会等等,都有不同的讲究……听上去很复杂,但也不过就是本几千字的小册子,当个一年半载的京官,也就烂熟于心了,况且能够参与大骊早朝的官员,哪有什么笨人。

熬啊熬,终于熬到了临近未时,来了国师府这边,他们一路上都在心中打腹稿,预设国师大人可能会问什么问题。

只要不是混公门的,哪里能够体会此间心情。

结果他们就远远看到那个大名鼎鼎的一部侍郎,蹲在墙根那边闭着眼睛,满脸陶醉,摇头晃脑,吧唧嘴。

曹侍郎刚要说话,连忙转过头,打了个酒嗝,再重新转头看着两位长辈,神色慌张道:“是要与国师自首吗?”

听得两位本就紧张万分的京城芝麻官,本就白皙的脸庞愈发白了几分。

曹耕心从袖中摸出酒葫芦,笑道:“韦伯伯,韦叔叔,需不需要喝酒壮胆?”

“我可以跟容鱼姑娘打个商量,去厨房那边再借俩碗出来。

咋样?”

“喝点小酒儿,酒酣心热豪气生,见了谁都不怕。”

听着曹耕心的话说八道,韦祎苦笑不已,倒是韦闳,瞧着好像有些心动,不愧是京城官场最牛气的员外郎之一。

韦祎跟这个官声毁誉参半的晚辈,却是从来没话可说的,逢年过节,寒暄几句便算了。

韦闳却是压低嗓音骂道:“臭小子,就你当官当得最舒坦,稳坐钓鱼台,果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年的龙泉窑务督造署主官没白当。”

曹耕心立即不乐意了,“韦伯伯,你可不能光看我享福不看我吃苦受累啊,你们不信的话就去问问袁大人,就晓得在那边当官是多么不容易了。”

韦闳呵了一声,“受累?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便要荤味了。”

曹耕心难得有几分窘态,原来最早“受累”

一说,是他在少年时形容一位年长他十几岁的姐姐,这个不正经的说法,很快便在意迟巷和篪儿街流传开来。

果然是英雄最怕见老乡,墙里开花墙外香。

韦祎,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其实搁在整个大骊官场,算不得芝麻官了,只是在权贵扎堆的京城,礼部的郎中之一,算个鸟?

韦闳,更是只有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身,而他的科举同年,已经是工部右侍郎了,刚好管着韦闳上司的上司…… 意迟巷韦家也曾风光过,只说韦赹的爷爷,就曾主掌大骊通政司多年,能够次次参加御书房议事的大九卿之一。

没奈何官场往往是一代人不行,就会家道中落,十年之内就会颓势尽显。

门前聚散之多寡、是热闹还是冷清,变化之快,经常让人措手不及,官员心态失衡。

虽说这类青黄不接的尴尬处境,也能靠联姻维系一些表面风光,不过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家族得有曹耕心、袁正定这样的年轻人挑起大梁,才算正途。

同样是给人当大伯的。

韦闳是建议开酒楼的侄子韦赹干脆穿上戏服,而那老莺湖东家魏浃的大伯,魏磊在这十年之内的大骊官场,何等荣显,已经在工部侍郎这个位置上熬过了六年。

距离参加御书房小朝会,就只差一场察计的评语跟一场转迁礼部了,本来在意迟巷魏家的预估,五年之后,魏磊至少就可以担任小九卿衙署的堂官,列席小朝会,能够每日面见皇帝陛下。

韦闳犹豫了一下,问道:“当真不是什么祸事吧?”

昨晚韦赹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说国师啊,十分和蔼,平易近人,言语风趣,还跟他开了好几个玩笑呢……惊吓得当时书房内他们这些个长辈,一个个面面相觑。

曹耕心微笑道:“说不准啊,毕竟是新任国师第一次召见郎中、员外郎这么小的官,不管是杀鸡儆猴的敲山手段,还是出人意料,偏要杀鸡用牛刀……”

比如永泰县的县令王涌金,竟然没有直接丢了官,还是在县衙照常升堂,确是一桩匪夷所思的怪事。

韦闳黑着脸。

韦祎更是心惊胆战。

曹耕心将那酒葫芦藏回袖子,微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国师大人官再大,顶天了也是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容鱼走出门来,亲自领着两位官员去见国师。

曹耕心啧啧称奇,韦胖子厉害啊,一般官员来国师府议事,也没有这份待遇,就说自己,容鱼姑娘就跟防贼似的。

预备了三条椅子在官厅,他们递出册子,就像村塾蒙童的课业,容鱼让他们先坐一会儿,喝口茶。

陈平安从容鱼手中拿过两本册子,快速翻了几页,从书桌那边起身,韦闳韦祎立即放下方才只是象征性抿了一口茶水的茶碗,起身相迎。

陈平安笑道:“坐下聊,不必拘谨。”

清汤寡水聊了些礼工两部的近况,两位官员都是各自衙门的老面孔,屁股底下那条板凳都快坐出个坑的那种,他们的心情也就略微放松几分,陈平安突然问道:“工部魏磊跟你们既是邻居,还是同龄人,撇开他侄子魏浃那档子乌烟瘴气的事情不谈,你们觉得魏磊这个人,怎么样?”

郎中韦祎心思急转,缓缓说道:“虽然只是小时候的玩伴,不过魏侍郎不贪钱,是可以确定的。”

陈平安笑道:“不贪钱?

你们先说说看,钱是什么?”

韦祎茫然,员外郎韦闳更是一头雾水,总不能一直冷场,浪费国师的光阴,韦闳便壮着胆子照实说道:“魏磊是一个极厉害极会做官的人。”

“传闻他每次在家中待客,都会与几位年轻幕僚,反复讨论一场闲聊下来的每一句话,秘密记录在册。”

“这种人当官,简直可怕,也该他当侍郎。

我有个科举同年,也是工部侍郎,他就很怕魏磊。”

听到大哥在那边毫无遮掩的直言不讳,弟弟韦祎小心翼翼补充一句,“只是些小道消息,这类传闻未必是真。”

陈平安笑道:“意迟巷和篪儿街已经是大骊最高门大户的地盘了,家家户户通往小朝会的条条青云路,逢年过节便有饮酒玩月投掷升官图的习俗,哪来的‘小道’消息?”

韦祎哪敢搭话。

韦闳却是直愣愣说道:“篪儿街不熟悉,即便是我们意迟巷,也分出个三六九等,如今我们韦家便不成气候了,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我们兄弟几个不成材,二弟还稍微好些,好歹饱读诗书,是个礼部郎中了,像我,嘴巴臭,看什么都看不惯,我若能当大官,就真是咄咄怪事了。”

韦祎听得冷汗直流。

陈平安指了指书案,笑道:“发牢骚确是一把好手,只是一味提出难题、症结却少有给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册子上边的否定多了些,能够落实的方案少了点。”

韦闳紧张万分,低声说道:“属下眼界狭窄,材力有限。”

陈平安微笑道:“倒也未必,如果说天资材力实在是天授,那么才干都是一点点历练出来的。”

皇帝陛下不请自来。

好像是皇帝宋和第一次涉足国师府。

国师府这边也没有大张旗鼓如何迎接,来了就来了。

也是,国师都没说什么,容鱼没提醒什么,那些秘书郎们哪敢如何。

只是偶尔有人抬头,惊鸿一瞥窗外的亮眼黄色,便呆住。

容鱼带着皇帝陛下到了那间正屋官厅,搬了条椅子。

容鱼在皇帝宋和这边,说话也是轻松随意的,得体自然还是得体的。

两位意迟巷韦家官员,因为微微侧身坐着,就有些背对着门口,他们过于聚精会神,便没有注意到已经抬脚跨过门槛的人物。

等到国师笑着起身,他们才回过神,好像来客人了,只是那位“贵客”

与国师都已经落座。

宋和伸手虚按一下,示意两位官员无需起身,笑道:“你们继续聊正事,我就是来这边坐坐。”

本来已经没有那么紧张的韦家兄弟,当他们见到皇帝陛下笑吟吟坐在一旁,一下子就头脑空白,彻底懵了。

宋和也与国师一般,意态闲适,随意翘起二郎腿,问道:“你们家那个绰号韦胖子的孩子,叫韦赹对吧,听说他在菖蒲河开了家酒楼?

平时生意如何?”

好像也就是拉家常。

韦祎硬着头皮说道:“回禀陛下,犬子的酒楼生意,还行。”

宋和嗯了一声。

陈平安胡诌道:“先前他们在外边遇到了曹侍郎,后者说是掐指一算,算到了陛下要来国师府,让他们喝酒壮胆。”

“韦闳脸皮厚胆子大,问曹侍郎有什么注意事项,曹侍郎说都无妨,只需要提醒自己见着了陛下,说话的时候,别跷二郎腿。”

宋和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忌讳的,我是这样,国师也是这样,你们也都随意些。”

又与陛下和国师聊了些真正意义上的小事,好像还聊到了某几本书、提到了金顶娘娘庙的香会盛况…… 所以当他们走出国师府的时候,兄弟二人脑袋好像都是一团浆糊了。

韦闳没能瞧见曹耕心那家伙的身影,倍感失落,此刻挺想要喝几盅的。

看过了那两本册子所写内容,宋和摇头惋惜道:“可惜了。”

身份悬殊,差了那么多个官阶,所以陈平安让他们来一趟国师府,本身就是一种给予某种认可的明确表态。

说得难听点,国师府真要申饬某位官员,拿工部礼部开刀,也是一部堂官过来挨骂,轮得到你们郎中、员外郎?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