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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章 报道梅花消息(4/9)

要不是身在别家道观,温仔细早就破口大骂了,酗酒都有可能,借着酒劲,御风寻一处僻静山野,非要打烂山头无数。

只因为近段时日,他实在是苦不堪言,每次闭上眼睛,作道门功课,稍稍凝神,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名女子的脸庞,她那种略带讥讽的脸色,尤其是她那种既炙热又冰冷极为矛盾的眼神,让温仔细每次刚开始坐忘就不得不退出一粒芥子心神,导致他伤势痊愈的速度,比起自己的预期慢了何止一天两天?

一位头戴金色花冠的少年道士脚步轻盈,行若流水,飘然而至,在门口那边站定,并不往庭院内多看一眼,打了个稽首,毕恭毕敬说道:“观主,有客登门,三人,一女二男,都是练气士,弟子看不出修为,他们自称要与观主商量一桩买卖。”

程虔双指捻子悬在空中,望向湘君祖师,她点点头。

程虔轻轻落子在棋盘,声音清脆,说道:“带他们过来。”

百无聊赖的温仔细来了兴致,听音辨位,听脚步声和呼吸声,不像是那种修道有成之士,难道是兜里有几个臭钱的土包子,愣头青,离着山巅太远,反而敢不把刚刚晋升为宗字头的灵飞宫当回事?

片刻之后,温仔细就看到了那三人的身形,为首一人,是个儒衫青年,头别玉簪,面带微笑,皮囊不错,气度也可以。

左手边,是个乡野村妇模样的女子,右手边那位,让温仔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髻螺分翠,身姿曼妙,穿着一件品秩不低的翠绿色法袍,她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犹怯仙家铢衣重。

湘君只是看了一眼,就清楚这几个不是易于之辈,过江龙无疑了。

只说那年轻女修身上的翠绿法袍,连湘君都只在道书灵笈上见过,是道家所谓的“兜率宫铢衣”

,极耗物力,炼制极难。

按照书上记载,这种被誉为“百岁而一拂”

的仙家铢衣,只在那拨陆地真人各有治所的上古岁月,才出现过一批,据说可以帮助练气士接触到光阴长河,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几乎没有女修穿在身上了。

既然程虔这条地头蛇,未必压得住他们,作为上宗祖师的湘君也没想着如何试探,将棋子放回棋罐内,笑道:“灵飞宫,湘君,道号洞庭。

你们是?”

为首青年神色和煦,作揖道:“白帝城,顾璨。

拜见湘君祖师,程-真人,温宗师。”

一旁侍女,秋波流转,默然施了个万福,她只是这么个无声的动作,风情万种。

只有那个中人之姿的村妇,纹丝不动。

温仔细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就是顾璨?!”

白帝城郑居中的高徒,跑到这边入手一块鸟不拉屎的晦气地盘作甚?

至于顾璨出身大骊王朝的那座骊珠洞天,温仔细当然早就有所耳闻。

顾璨年少时在那书简湖的所作所为,因为某本山水游记的关系,更是在宝瓶洲山上山下,路人皆知。

怎么,这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顾璨作揖起身后,笑着点头,“我就是。”

温仔细啧啧道:“竟然认得我?”

顾璨点头道:“江湖传闻很多,想要不听说都难。”

温仔细疑惑道:“你瞧着也不狂啊,为何都说你是‘狂徒’?”

顾璨微笑道:“如果等到今天谈完事情,温宗师还能这么觉得就好了。”

温仔细大笑起来,朝那顾璨竖起大拇指,“总算有点狂徒的意思了。”

湘君也不拦着温仔细跟顾璨的闲聊。

通过言行举止,尽可能多了解几分对方的心性,不是坏事。

既然他是顾璨,身份确凿无疑,那么先前的疑问,就解释得通了,在浩然天下,白帝城郑先生的嫡传弟子,还真不用如何卖面子给灵飞宫。

顾璨瞥了眼屋内的棋局,说道:“不敢耽误湘君祖师与程-真人的手谈,晚辈就有事说事了。”

湘君笑着点头道:“请说。”

顾璨站在小院庭内,气定神闲,缓缓说道:“湘君祖师和灵飞宫,既然只是跟青杏国柳氏几方,谈妥了初步的意向,尚未白纸黑字签订契约,这种没有板上钉钉的事情,晚辈就还有机会,天底下的买卖,无非是讲求一个你情我愿,价高者得。”

“再说了,那块合欢山地界,我是势在必得,不存在哄抬价格的情况,反正你们每次出价,我只比你们多出一颗谷雨钱。”

“所以你们要是气不过,就可以一直喊价,让我多花冤枉钱,什么时候气顺了,什么时候退出。”

湘君微微皱眉。

程虔更是神色不悦,你顾璨真当自己是师父郑先生吗?

可以如此大放厥词?

温仔细给气笑了,率先开口道:“什么时候,我们灵飞宫的面子,就只值一颗谷雨钱了?”

顾璨说道:“温宗师只管好好养伤就是了。”

言下之意,双方所谈之事,你温仔细还没资格插嘴。

身边那个化名灵验、道号春宵的侍女掩嘴而笑。

读过书的,含沙射影,阴阳怪气,说话都这么损?

听到娇媚的窃笑声,温仔细视线转移,望向那个婢女模样的灵验。

霎时间,温仔细眼前一花,心神不定,一颗道心如坠冰窟,气机运转不畅,脸色涨红,所幸很快就恢复正常,只是他的额头渗出细密汗水。

顾璨看了眼灵验此刻的“脸庞”

,他眯起眼,收回视线,神色玩味,以心声说道:“湘君祖师,温仔细这种资质的练气士,任何宗门都会好好栽培,山上风大,道路崎岖,可别一个不小心,说夭折就夭折了。”

湘君神色淡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顾璨摇头道:“晚辈只是在摆事实,讲道理,说个可能性。”

“何况你我只要不搬救兵,回头转身找师父,你觉得我需要跟你废话半句?

本就是买卖而已,就是比个钱多钱少。

今天来这里,我就已经给灵飞宫和曹天君面子了。”

“合欢山,小书简湖?

真要还是书简湖,定下一纸生死状,呵呵,老子就把你们几个的脑袋都给拧下来。”

韩俏色境界最高,又是白帝城有数的大修士,她是听得见双方对话的,啧啧称奇,忍不住以心声询问灵验,“不是说好了要跟那个湘君好好聊嘛,怎么临时改变主意了,顾璨都不像顾璨了。”

灵验以心声嫣然笑道:“主人好像通过那个温仔细的眼睛,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这个人又跟那个人关系不浅,所以就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当然了,这跟主人在蛮荒那边跟我们打了那么一场恶战,又傻乎乎去跟曹慈打了第二场架,伤上加伤,难免道心不稳,都是有关系的,再加上玉璞境跻身仙人境,本就是一个‘求真’的心路历程,关系就更大了。”

韩俏色笑道:“小贱货,这么懂顾璨?”

灵验嬉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以后我说不得还要喊你一声姐姐哩,放心,你作主妇,我可以当小的。”

韩俏色移步来到灵验身旁,拧住她的白腻滑手的脖子,晃了晃,“小娘皮,说话不把门的?

满嘴喷粪,在用屁-眼拉屎么。”

刹那之间,满庭院弥漫着一股凝如实质的肃杀之气。

灵验缩了缩脖子,连连讨饶说不敢了。

程虔有些震惊。

这就内讧了?

不愧是从白帝城走出的修士。

顾璨说道:“忙正事。”

韩俏色松开手指,灵验揉了揉脖子,怯生生开口道:“主人,可不怨我,是你师姑欺负人。”

温仔细魂不守舍。

程虔闻言却是脸色微白。

顾璨的师姑,岂不是白帝城郑先生的师妹,仙人韩俏色?!

在山上,某个境界的练气士,能否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其实门槛很简单,就是可不可以视为一位剑修。

灵飞宫祖师爷,道家天君曹溶,当然在此列。

而白帝城韩俏色,一样可以。

山上有个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传闻韩俏色曾经立誓要修成十二种大道术法,而她挑选出来的每一条道路,都是白帝城谱牒修士望而却步的登山之路。

不管传闻真假,外界都有个共识,韩俏色是一定可以跻身飞升境的。

湘君微笑道:“合欢山地界,让给你好了,顾道友就不用多花那颗谷雨钱了。”

顾璨小有意外,犹豫片刻,从袖中摸出一颗谷雨钱,双指捻住,径直步入屋内,脚不沾地,蹲在棋局旁,从程虔那边的棋罐,换手捻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再将那颗谷雨钱放在棋盘边缘,抬头笑道:“就当顾璨欠了你们灵飞宫一个人情,你们用不用这个人情,我都记在心里,大道高远,世事无常,志在飞升久矣的曹天君也好,多半会去白玉京修行证道的湘君祖师也好,当不当得上下任宫主还两说的温仔细也罢,山水有相逢,总有再见的机会。”

顾璨停顿片刻,笑问道:“需不需要晚辈代劳,捏碎这颗谷雨钱,好眼不见心不烦?”

湘君笑容依旧,摇头道:“不必。

留着便是了。

如你所说,将来不管是我去白帝城,还是你去白玉京,相信总有再见的机会。”

顾璨一双眼眸灼热如两只火笼,直愣愣盯着这位道号洞庭的女冠。

湘君竟然下意识转移视线,好似避其锋芒。

只是不等她有所表示,顾璨已经笑着站起身,走出庭院,转身作揖,“晚辈无礼,多有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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