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章 报道梅花消息(3/9)
那个姓陈的,不但为她点燃一张挑灯符,给陆尾上了一炷云霞香。
砍掉南簪的头颅,还按住她的脑袋逼着她磕头如捣蒜,最后干脆掀了桌子。
南簪这次之所以主动要求跟皇帝一起离京,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为了两件私事,而且都绕不开那个陈平安。
一件事,是想要跟陈平安确定,手上的珠串,是否还剩下几颗灵犀珠可以使用。
第二件事,就是她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脱离中土阴阳家陆氏,与那个让她感到心有余悸的庞然大物,彻底撇清关系。
就像先前老车夫在火神庙那边,被封姨调侃一句,实在不行就跟陈平安认个怂,卖个好,在那边揭了陆尾的老底。
老车夫不是没有动心,可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实在是觉得哪怕招惹剑修,都别跟算卦的结仇。
招惹了剑修,挨几剑而已,扛得过去就翻篇了。
但是与阴阳家练气士结仇,尤其是中土陆氏,可就不是一辈子两辈子的事情了。
老车夫尚且如此忌惮阴阳家,就更别提南簪这个棋盘上沦为一颗棋子的局内人了。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陆尾返回家族之后,就好像完全忘记了她这个“陆绛”
。
今天的南簪发髻间,别有一支材质普通的青竹簪子。
余瑜发现了,只是没有深究,只当是太后娘娘的闲情雅致,毕竟瞧着就很素雅嘛。
先前在皇宫,她没有,也不敢瞒骗那个城府深重的年轻隐官。
她的确将那块本命瓷碎片,偷偷放回了骊珠洞天。
在南簪脸色变幻不定、浮想联翩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嗓音。
“一个刚刚还是只能跟在马车后头吃灰尘的小小织造局官吏,突然就可以跟大骊王朝的一国太后平起平坐,滋味如何?”
南簪缓缓抬起头,结果看到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至于道士身边的那个女子,好像姓朱?
是织造官李宝箴身边的婢女?
她瞧也不瞧一眼。
妇人只有片刻的呆滞,很快就恢复常态,继而热泪盈眶,迅速起身,一退再退,站定,然后一下子跪地磕头,砰砰作响。
才想着与“陆绛”
撇清关系,这会儿是半点心思都没有了,梨花带雨,带着哭腔喊道:“陆绛拜见祖宗!”
陆沉一个横向蹦跳,伸出手掌,“别,千万别跟贫道认祖归宗,贫道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
除了陆台那孩子,天机清澈,言语风趣,而且还算孝顺,真没几个可以让他这个老祖宗真正省心的主儿。
遇到事情,就喜欢给老祖宗敬香磕头,老祖宗我遇到事情了,给你们磕头,行不行?
就管用啊?
既然反正都不管用,谁怨谁。
陆绛置若罔闻,只是使劲磕头。
陆沉搬了条长凳落座,翘起二郎腿,笑道:“行了,没有半点诚意的磕头,意义何在,真当挂像上边的老祖宗都是死人吗?”
陆绛还是不听,只顾着磕头,大概是为了显示诚意,她的额头已经红肿。
陆沉拍了拍膝盖,说道:“怕了你了,起来吧,不让你白白磕头就是了,作为报酬,我会与陆神打声招呼,以后陆绛这个名字,就从陆氏家谱上边一笔勾销了。
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走了,只当今天没来这趟。
至于想着靠陆绛跟我套近乎,南簪,你小心是在做白日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二……”
南簪迅速站起身。
陆沉笑问道:“本来是不想来这边的,只是有件事,实在好奇,说说看,那块本命瓷碎片,被你命令杨花放在哪里了?”
南簪不敢有丝毫隐瞒,犹有哭腔,微微颤声道:“回祖……陆掌教的话,那块本命瓷,我已经让杨花偷偷放在陈平安泥瓶巷祖宅的隔壁了?”
“哦?”
陆沉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隔壁,左边还是右边?”
南簪说道:“就在宋睦书房的抽屉里,夹在一本小学书籍之内。”
陆沉好像有些失望,撇撇嘴,站起身,“打道回府,打道回府。”
南簪欲言又止。
陆沉伸出手指,敲了敲眼角,微笑道:“南簪,额外送你一句话,别再在心里骂陈平安了,他其实听得见的,懒得计较罢了。”
南簪顿时如遭雷击。
这下子她是真慌了。
论记性和隐忍的本事,尤其是记仇,那家伙绝对是让南簪刮目相看的。
陆沉哈哈笑道:“你也真信啊。”
南簪茫然。
陆沉自顾自点头道:“可以相信。”
“不信了有可能吃苦头,信了就不半点吃亏反而有赚的事情,为何不信。”
陆沉将长条凳踢回原位,“天下学问最难夜航船。”
带着朱鹿无视墙壁,一路笔直走出去,陆沉双手笼袖,“贫道倒是对此很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最难是弯腰捡取满地钱。”
“明明俯拾即是,几乎没人肯捡,偏偏不愿揣在自己兜里,这世道,本该人人腰缠万贯的,处处陆地龙蛇的,何其怪哉。”
“道友,你知道满地的铜钱,若有寓意,是什么吗?”
朱鹿灵光乍现,脸色也随之黯然,喃喃低语,“道理。”
“这么说,也没错。”
陆沉笑了起来,“你原来知道啊。”
天公作美,给了我们犯错的机会。
“行行迟迟,中心有违。
回了回了。”
陆沉伸了个懒腰,“山中道人报道梅花消息。”
青杏国京畿之地,一座古柏森森的幽静道观,门庭冷落,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来此烧香。
程虔毕竟只是一位护国真人,不曾担任国师,在此幽居修道,远离官场纷扰,极为适宜。
温仔细这些时日就在道观内静养。
貌若稚童的程老真人,今日沐浴更衣,去往祖师殿点燃三炷香,紫烟袅袅升起,随之从一幅画卷中走出一位女子,正是灵飞宫宫主,洞庭祖师。
一同走出祖师堂,程虔与湘君祖师详细说了近况,原来前不久突然蹦出个搅局的货色,看架势是要跟灵飞观争夺合欢山地界。
除了青杏国柳氏皇帝,其余合欢山周边的两国君主,都有了改口的迹象。
程虔说道:“一行三人,当下就在京城皇宫,要与陛下商议购买山头一事。
宫内传 信道观,告知此事。”
湘君疑惑道:“他们是什么背景?
先前就没有泄露一点风声?”
至于开辟合欢山为私人道场和灵飞观下山一事,被对方来了个半路截胡,湘君倒是没有如何恼火,更多还是好奇。
程虔解释道:“前边两次,这伙人行事更加隐蔽,密不透风,对方都是直接找到皇帝,面对面秘密议事。
这次似乎是他们故意让道观这边知晓,我才能够通知宫主。
一男两女,外乡人氏,都用上了障眼法。
看得出来,对方出价很高,否则那两国皇帝,不会冒着与我们结仇的风险,赚这种烫手的神仙钱。”
来到一处幽雅庭院,温仔细就在这边等着,正伸手逗弄着一只水缸里的锦鲤,这位近期有点病恹恹的武学宗师,冷笑道:“胆子不小,明知道是我们灵飞宫的买卖,只要不是个聋子,也该听说曹祖师先前在合欢山地界有过露面,他们还敢这么招摇过市,明目张胆跟我们争地盘,我就纳闷了,凭什么?”
湘君置若罔闻,程虔也没计较,近期温仔细心情不佳,自有理由。
虽然程虔并不清楚粉丸府外的那场切磋,但温仔细是被金仙庵刑紫“搬来”
此地养伤的,伤得不轻,却也不算太重,不曾伤及大道根本,服用灵丹和药膳,悉心调养几个月是免不了的,唯独一事,让程虔比较上心,好像温仔细在这段时日内,几次试图坐忘,凝神炼气,都无果,次数多了,整个人就开始情绪暴躁起来了。
屋内有一副棋具,还有一些老旧棋谱。
两罐棋子,俱是溪涧中的黑白两色鹅卵石细致打磨而成,材质再寻常不过,却很用心。
湘君便在屋外脱了靴子,步入那间铺竹席的室内,坐在棋盘一侧,伸手邀请道:“程虔,手谈一局。”
程虔落座后,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温仔细也不脱鞋,坐在门口那边,背对着对弈双方,心不在焉,眉头紧锁,神色无比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