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围攻(三十四)(2/4)
侯德尔急吼吼地跑下墙,出了大门。
可是当小白脸真的到了他面前,他却发现,平日里总是笑眯眯、贱兮兮、彬彬有礼地讲刻薄话的小白脸,此刻的表情极度严肃,眉心不自觉多出了一道刻痕。
侯德尔隐约感觉到,可能小白脸不需要自己来给他汇报了。
“有事?”一路疾驰到堡垒大门外的卡达尔·拉格雷勒住战马,凛声问侯德尔。
“没……没事。”侯德尔摇了摇头。
“你出营门,有批条吗?”卡达尔用马鞭指了指侯德尔的脚下。
“没……没有。”
“扣你一分。”
氛围明显不对劲,所以这次侯德尔没有顶嘴,“是!”
“开门,”卡达尔·拉格雷面无表情地下令,“集合,不要敲钟。”
“是!”
很快,营地里所有的军官学员已经列队完毕,清点齐整。
卡达尔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展开,当众宣读。
那是一封公开信,信的措辞直白易懂、简明扼要,一听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信中只说了两件事:
一,一支规模约为五千人的敌军已经在新军围城部队的后方登陆; 二,盖萨·阿多尼斯准将已经返回枫石城坐镇,围攻诸王堡的部队,现在由温特斯·蒙塔涅少校全权负责指挥。
……
[八个小时前]
[攻城大营]
凌晨四点的总指挥部,明亮如白昼。
中军大帐里挤满了人,半边大帐被改造成了收发室,低级军官和传令兵进进出出,将来自四面八方的信件签收、拆封、汇总,再递交给正在另外半边大帐里开会的军官。
送达的信件实在是太多了,单看数量,都能感受到后方的惊慌情绪。
所有人变成了惊弓之鸟,恨不得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上报。
各处城镇、驻地、哨所送达的情报,很多都是无效信息。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有效信息,又互相矛盾。
“[脏话]!
写的都是什么[脏话]玩意!”盖萨怒不可遏,拍桌大骂,“照他们报上来的人数,是联省陆军全员带着他们的阖家老小一起来了吗?
来干嘛?
来吃垮我们吗?
!”
他越骂越光火,“驿马不要钱?
这么个报信法,三天之后,还有马用吗?”
行军桌旁的其他军官默不作声地被盖萨喷口水,大伙心里很清楚,准将也只能抱怨几句罢了。
曾几何时,统帅们最头疼的是没有情报,出了驻地两眼一抹黑。
但是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与完善,决策者们最头疼的事情,已经逐渐变为如何从纷繁复杂、浩如烟海的报告中找出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任何守军在遭遇攻击时,第一反应都是求援,而且会本能地夸大敌人的规模。
溃兵、逃兵的话则更加没有可信度。
不过在座众人都学过一个道理——情报这东西,哪怕大部分是无效信息,也得鼓励上报;要是动不动就因为消息不准施以责罚,迟早没人敢再开口。
盖萨发了一通脾气,抱起胳膊,黑着脸,不再说话。
大帐里,一时间安静得能听到营地外的虫鸣。
盖萨在生闷气,温特斯在装死,其他军官不敢发言,身为在场众人之中顺位第三者,梅森只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
在阅读过后方送来的所有信报之后,他觉得可以先做个总结:
“呃……虽然新出现的这支敌军,在我们的后方搞出了很大的动静; “但是大部分上报接敌的驻防点,都是毗邻水路的哨所、驿站或是补给营地,雷声大、雨点小。
“换而言之,对方的指挥官并没有发起大规模陆上攻势,相反,他对于‘上岸作战’非常谨慎,交战范围严格控制在河道周边。
“他真正发力的攻击点只有两处,一是翡翠渡,夺取我们的辎重,截断我们的补给线和退路,二是巴泽瑙尔,可以溯游而上,攻击枫石城。”
说着说着,梅森惊觉,在座一众同僚——包括坐在把头的那两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搞得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捧起水杯,抿了口水,缓解尴尬和紧张,继续分析道:
“我不是很确定,对方究竟是想分出一部分兵力在翡翠渡阻击我们,然后全力攻打枫石城; “还是想在翡翠渡跟我们打一场会战; “抑或是都不,他搞出这些动静,只为逼迫我们回援,给诸王堡解围……”
“说不定是都想呢?
又要打枫石城、又要在翡翠渡和我们打会战,还要给诸王堡解围,”盖萨冷笑,“反正他有船,在哪打还不是他说了算?”
梅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继续讲,”盖萨摆了摆手,“别管我。”
“那个,其实……”梅森刚压下去的羞耻感又泛了上来,他小心地反驳道,“都要,不太可能。
就算他拿了翡翠渡,我们也可以从上游的大钟渡或是银鱼渡绕过去。
他应该没有能力控制每一个渡口。”
“为什么?”温特斯问。
“这就涉及到我的另一个猜测,”梅森停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大胆的想法,“我觉得,对方的兵力并不多,大概率,只有一个军团。
可能还配置了一些炮兵和辅助骑兵,但应该不会超出一个军团的建制。”
盖萨眯缝起眼睛,“怎么说?”
“其实很简单,”梅森摊开手,“首先,对面肯定没有两个军团,否则,他会直接来诸王堡找我们。”
大帐内的众人轻轻笑了一声。
梅森继续说道:“换而言之,对方其实没有在野战中必胜的把握,那他的兵力,应该大致与我们相当——或是更少,如果是更少的话,那对方的行动,就只是为了给诸王堡解围。
“再考虑到联省陆军的编制方式——大炮、辎重车队、辅助骑兵,这些都是跟着军团总部走的。
“联省陆军很少以半个军团或是三分之一个军团这种单位行动,就是因为军团总部直属的部队拆分起来非常麻烦。”
梅森两只手来回比划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而且,你们知道的,在联省,军团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概念,不单关乎指挥,还涉及到权力。
“所以联省陆军通常是不出动则以,要出动就是出动一个完整的军团。
“如果非要出动两支五个大队的部队,那他们宁可让两个军团把一半的步兵扔下,也不会把一个军团拆成两个。”
“所以,我认为,出现在我们后方的这股敌人,”梅森给出结论,“大概率就是一个军团,一个完整的军团。”
“现在可能只有一个军团,”温特斯反驳,“万一还有一个军团在路上呢?”
梅森哑然,过了一会,他低下头,“也有这个可能。”
盖萨瞟了温特斯一眼,粗声粗气地反问:“怎么?
联省人的军团是灰里变出来的?
说来一个就来一个?
说再来一个,就再来一个?
“要我说,给詹森·科尼利斯凑一个军团的援兵,他们已经尿血了。
说不定,就现在来的这个军团,也只是样子货而已!”
“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温特斯今天似乎异常固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您忘了老元帅的话了吗?
‘防守时要当一个悲观者,时刻做最坏的打算’。”
“兔崽子!
你敢拿老元帅的话来压我?”盖萨怒急反笑,毁容的半边脸和完好的半边脸变成了两种颜色,一边朱红、一边绛紫,“老元帅还说,‘进攻时要当乐观者’呢!”
第一顺位指挥官和第二顺位指挥官之间突然爆发的激烈冲突,令在场众军官噤若寒蝉。
“巴泽瑙尔已经失守了,”温特斯重重敲向摆在桌上第二排第七、八、九张信笺。
梅森记得,那是三份不同来源的报告,都证实了巴泽瑙尔升起了浓烟。
最坏的可能是——城市已经被点燃了。
“但枫石城可没那么容易丢!”盖萨立刻反击。
温特斯显然为这场辩论做了充分的准备,“枫石城本身很坚固,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假如枫石城里某些见风使舵的蠢货,误判了局势,动了歪心思,那枫石城就可能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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