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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马德福(2/4)

屋内一片寂静。

马喊水盯着儿子,眼中既有惊讶也有恼怒。

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行,听领导的。

明天开大会!”

夜深人静,马得福躺在炕上辗转难眠。

隔壁传来张树成的鼾声,而父亲不知去了哪里。

他起身来到院中,发现父亲正蹲在枣树下闷头抽烟。

“爹......”

马得福走过去。

马喊水头也不抬:“翅膀硬了,当着领导面给你爹难堪。”

“我不是那个意思。”

马得福蹲在父亲身边,“但吊庄是国策,咱们村干部必须带头支持。”

马喊水冷笑:“国策?

你知道李大有他们为啥跑回来吗?

那边一场沙尘暴,刚搭的窝棚全掀了,三只羊被活埋!

换你你跑不跑?”

马得福沉默了。

他想起农校老师说过,西海固地区年降水量不足300毫米,蒸发量却是降水量的十倍,生态环境极其脆弱。

吊庄移民,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爹,再苦也得搬。

您看看咱们村,十年九旱,姑娘们为了一口水窖就能嫁人......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马喊水不说话了,只是狠狠吸了口烟。

黑暗中,烟锅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你知道水花要嫁人了吧?”

马喊水突然问。

马得福身子一:“嗯。”

“难受?”

"......."

马喊水叹了口气:“娃啊!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有理就能改变的。

水花那丫头命苦,但苏家小子看起来是个靠谱的,比安永富强。

马得福没接话。

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想起小时候和水花一起躺在麦垛上看星星的夜晚。

那时的他们,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

第二天一早,马喊水就拿着铁皮喇叭在村里喊开了:“全体村民注意了!

今天上午十点,在打麦场开大会!

县里领导来讲吊庄移民政策,每家每户必须来人!”

喊完一圈回家,马喊水脸色更难看了:“得福,你弟不见了!

他妈说他留了字条,说要去银川打工!”

马得福还没反应过来,白老师匆匆跑来:“喊水哥!

我家麦苗也不见了!

还有尕娃、水旺,听说都跟着得宝走了!”

“这几个小兔崽子!”

马喊水气得直跺脚,“什么时候不行,偏挑这个时候!”

很快,几个孩子的家长都聚集到马喊水家,女人们急得直哭,男人们吵吵嚷嚷要组织人手去找。

张树成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村民大会还没开,又出了这档子事。

马得福突然想到什么:“他们会不会去找水花了?

昨儿我碰到水花骑着驴出村……………”

白老师猛地拍腿:“对对对!

麦苗最近常去找水花学绣花!”

马喊水当机立断:“得福,你骑自行车顺着铁路往银川方向追!

其他人分头去附近山沟找!

张主任,大会还开吗?”

张树成沉思片刻:“开!

孩子们的事要紧,但移民工作也不能耽误。

这样,马主任你先带人去找孩子,我和小马去开大会。”

马喊水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匆匆组织人手去了。

马得福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却见水花急匆匆跑来。

“得福哥!”

水花气喘吁吁,“麦苗他们......

他们来找过我,说要一起去银川打工。

我劝不住,就......

就给了他们些干粮和钱………………”

马得福心头一紧:“他们走多久了?

往哪个方向?”

“天没亮就走了,说是要顺着铁路走到青铜峡,再搭车去银川。”

水花咬着嘴唇,“我本来想告诉马叔的,但他们求我保密......”

马得福顾不上多说,跨上自行车就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张树成的喊声:“小马!

大会怎么办?”

“您先主持!

我追到孩子就回来!”

马得福头也不回地喊道。

“也好。”

自行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马得福的心也七上八下。

他想起弟弟得宝才十六岁,麦苗更是白老师的独女,这些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 还有水花,她明明可以跟孩子们一起逃走,却选择了留下履行婚约。

这个认知让马得福心里五味杂陈。

远处,一列火车鸣着汽笛缓缓驶过。

马得福拼命蹬着车子,汗水浸透了衬衫。

他不知道能否追上那些怀揣梦想的孩子,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未来。

就像他不知道,这场改变西海固命运的吊庄移民,最终会将家乡带向何方。

车轮滚滚,卷起一路尘土。

1991年的春天,涌泉村的风,正悄然改变着方向。

夕阳西沉,将涌泉村的麦场染成橘红色。

马得福独自站在麦垛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穗干瘪的麦子。

这是他和水花去年一起堆的麦垛,如今麦子还在,人却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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