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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朕的规矩就两条(1/3)

烛火通明,将新君朱由检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高大。

他端坐于御榻之上,目光平静地落在下方那个战战兢兢的身影上。

王体乾,司礼监秉笔太监,曾经在宫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却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连头都不敢抬。

“王体乾。”

朱由检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奴婢在。”

王体乾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声音干涩。

“朕问你,这天下,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又是这个问题!

王体乾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昨日,门前的小太监来回话,新君也是用同样的问题问了魏忠贤。

魏忠贤的回答,显然没能让这位新君满意。

现在,这个问题又轮到了自己。

他清晰地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寒毛根根立起。

这是一个决定生死的考验。

说好话?

粉饰太平?

那是找死。

可要是说实话…… 这大明的天下,千疮百孔,问题堆积如山,从何说起?

又该说到什么程度?

说得浅了,是敷衍,是欺君。

说得深了,会不会触怒龙颜,引火烧身?

就在王体乾心念电转,喉头滚动,正准备捡一些不那么要命的事情开口时,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

“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朱由检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昨日,朕也问过魏忠贤。

他的答案,朕很不满意。

朕希望,你的答案,能让朕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轰!

王体乾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新君这是在告诉他,别想学着魏忠贤那套和稀泥,也别想用那些陈词滥调来糊弄他。

他要听的,是真话,是猛料!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王体乾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天这个坎,迈过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迈不过去,魏忠贤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他想到了今日去接管东厂时,那些魏忠贤的旧日下属,是如何谄媚,又是如何地将魏逆弃之敝履。

他想到了自己在东城那座豪奢的宅邸,想到了从族中过继而来,传承香火的儿子。

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的恐惧和侥幸。

他猛地一咬牙,将心一横,伏下身子,沉声道: “奴婢……遵旨。”

“奴婢以为,当今大明,外有强敌,内有积弊,已是……已是蠹众木折,隙大墙坏之势!”

蠹众而木折,隙大而墙坏——语出商君书·修权。

朱由检心中赞叹,不愧是内书堂出来的太监高材生,不愧是执掌司礼监七年的大明内相!

这水平和半文盲魏公公一比,实在是太突出了。

话即出口,王体乾已再无退路。

“外患者,建州女真也。

奴酋努尔哈赤虽死,其子黄台吉却更为狡诈强悍。

我大明官军,如今将骄兵惰,早已不复开国之勇,野战浪战,十战九败,只能凭坚城大炮,勉力支撑。”

“就在今年,黄台吉挥师东进,攻打朝鲜,朝鲜国王李倧不敌,被迫在江华岛签订城下之盟,我大明……又失一臂助。

长此以往,女真坐大于辽东,西可扰蒙古,东可控朝鲜,南则日日袭扰宁锦,我大明北境,将永无宁日。”

“奴婢愚见,对待女真,断不可急于求成,当效仿昔日筑城推进之策,步步为营,精选将帅,操练士卒,慢慢挤压其生存之地,或可有转机。”

朱由检心中暗暗点头。

王体乾这番话,虽然依旧没能看到女真未来席卷蒙古,从西边叩关的巨大威胁,但已经是到达一个合格的基准线了。

“此为外患。”

朱由检不动声色,“那内弊呢?”

王体乾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内弊者,首在钱粮。

天下州县,钱粮逋欠者,十之七八。

朝廷岁入,年年亏空。

究其原因,天灾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吏治败坏。”

“小民所纳之税,一石之米,层层盘剥,到了朝廷府库,能剩下三斗,已是幸事。

更多的,都落入了各级官吏的私囊之中。”

“哦?”

朱由检的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把这官吏的问题,给朕展开了,好好说说。”

殿中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如果说刚才谈论边事,还只是“国事”

,那么现在,谈论吏治,就是真真切切地在捅马蜂窝了。

这捅的,是整个大明官僚集团的马蜂窝!

王体乾的额头上,刚刚干涸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是真正的刀尖上跳舞。

死就死!

他王体乾要死,其他人也别想活!

就这样罢,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是,陛下。”

王体乾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

“当今官场,早已形成一派陋规。”

“京官上任,必先举债,以应酬打点。

可既然是举债为官,又以何为偿呢?

不过是民脂民膏罢了。”

“再者如追缴贪腐之事,本是肃正朝纲之举。

然奉命之官,必先遣人与被查之官暗通消息,索要巨额贿赂,而后才敷衍了事。

此乃急于求财,而非急于治事!”

“还有厂卫出京办差,本是代天子巡狩,震慑不法。

可如今,每有厂卫出京,必有市井无赖、地痞流氓,重金求为校尉之名,随行左右,狐假虎威,敲诈勒索。

若不是其中有天大的利市,那些无赖又岂会舍得下重金?”

王体乾越说越激动,竟然像是胸中早已有此愤懑一般。

“以官爵为性命,以钻刺为风俗,以贿赂为交际,以嘱托为当然!

宦成之日,或垂囊而返,则群相讪笑,以为无能!

此风不改,国将不国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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