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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废弃技校疤脸飘(二)(1/3)

林砚的 SUV 停在省道边第三天时,一场暴雨冲垮了通往镇上的唯一土路。

道路救援的电话里,客服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至少要等三天,雨停了才能派铲车过去。”

她挂了电话,站在技校教学楼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面汇成浑浊的溪流,漫过那些锈迹斑斑的机床零件。

陈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拎着两个用铁丝捆着的塑料桶。

“去储水池接水。”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大概是被雨水呛到了。

林砚这才注意到他工装服的肩膀处湿透了,深色的水渍正顺着疤痕的边缘往下渗。

储水池在操场尽头,被半人高的杂草围着。

水泥池壁上布满青苔,水面漂浮着腐烂的落叶,阳光偶尔刺破云层时,能看见水底沉着几个锈掉的篮球。

陈阳把桶递过去:“沿着边接,别搅动底下的泥。”

林砚蹲下身时,指尖触到冰凉的水,突然看见池底映出的自己 —— 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头发被湿气浸得有些凌乱。

她想起三天前离开家时的样子,穿着熨帖的米色风衣,车里放着刚买的蓝山咖啡,计划着周末抵达邻市的画展。

而现在,她正蹲在废弃技校的储水池边,接一桶可能含有铁锈的水。

“你好像不怕这里。”

陈阳突然说。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那棵树的树干上还留着模糊的刻字,“1998.

6.

1”

,后面跟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被雨水泡得发胀。

林砚直起身,看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厂房:“怕过。

第一天晚上听见走廊有脚步声,以为是……”

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未出口的词。

“是风。”

陈阳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穿堂风会带着碎纸壳撞门,像有人走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前赵磊总说这地方阴气重,晚自习非要拉着我一起走。”

提到赵磊的名字时,他的喉结动了动,那道疤痕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暗红,像要渗出血来。

林砚想起那本烧焦的日记,突然问:“爆炸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阳的肩膀猛地绷紧了。

雨恰好这时变大,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掩盖了他沉默的瞬间。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被雨声切碎:“那天下午,我们在装配车间试车。

赵磊说发现油路有问题,要拆开检查。

我去仓库领扳手,回来时就听见‘轰’的一声……”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缺了小指的位置,那里的皮肤在雨水里显得格外皱缩。

“我冲进车间时,火已经起来了。

赵磊被压在操作台下面,手里还攥着那本日记…… 他说‘图纸…… 在日记里’,然后就没声了。”

林砚想起相册里那个比着 “耶”

的矮胖男生,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图纸是什么?”

“我们自己设计的发动机图纸。”

陈阳的声音低了下去,“想参加全国技能大赛,赵磊熬了三个月画出来的。”

他抬头看向教学楼三楼的窗口,那里曾亮着煤油灯的光,“爆炸后,消防队清理现场,说图纸烧没了。”

“但你觉得没有?”

“赵磊不会骗我。”

他的语气很肯定,像在对自己发誓。

接满水往回走时,林砚注意到操场角落有个被铁链锁住的铁门,门后隐约能看见半截烟囱。

“那是什么地方?”

她指着铁门问。

陈阳的脚步顿了一下:“老锅炉房,早就不用了。”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很快移开了视线。

回到教学楼,陈阳把水倒进一个锈迹斑斑的铝锅里,架在临时搭起的煤炉上烧。

火光映在他脸上,疤痕的边缘被烤得发红,像要融化的蜡。

林砚坐在旁边的旧课桌上,翻看着那本 88 级的毕业相册。

“这是王老师。”

陈阳突然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中山装,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教案,眼神严厉。

“教我们机械原理的,当年最疼赵磊。”

“他现在在哪?”

“爆炸后第二年就病死了。”

陈阳往炉子里添了块煤,“肺癌,听说跟车间里的粉尘有关系。”

水开了,冒着白汽。

林砚看着那些升腾的雾气,突然觉得这片废弃的厂区里,藏着太多被时光掩埋的疼痛。

她想起母亲总说的那句话:“有些事,记着比忘了更难受。”

傍晚时,雨小了些。

林砚在二楼走廊发现一间挂着 “医务室”

牌子的房间,门没锁。

里面的药柜大多空了,只剩几个贴着 “红药水”

“碘酒”

标签的玻璃瓶,瓶口结着深色的痂。

墙角的铁架床上,铺着蓝白条纹的床单,上面有块深色的污渍,形状像片凝固的血迹。

她拉开抽屉时,指尖触到一个硬壳笔记本。

封面是白色的,印着 “红星技校医务室日志”

,日期从 2004 年 10 月到 2005 年 6 月 —— 刚好是爆炸前一个月。

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楷书:“今日接诊:李红,女,17 岁,车床班,右手被铁屑划伤,清创缝合四针。”

下面画着简单的伤口示意图。

林砚一页页往后翻,大多是些小伤:烫伤、割伤、扭伤。

直到翻到 2005 年 5 月 12 日,也就是爆炸前一个月,日志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陈阳,男,19 岁,装配班,主诉头晕、恶心,疑为吸入过量瓦斯。

同班赵磊陪同,建议休息观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像是后来补上去的:“车间瓦斯浓度超标,已上报后勤科,未处理。”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继续往后翻,5 月 15 日的日志写着:“赵磊,男,19 岁,装配班,胸闷,咳嗽。

自述装配车间气味异常,多次反映无果。”

5 月 20 日:“陈阳再次就诊,瓦斯中毒症状加重,伴有头痛。

后勤科仍未检修设备。”

最后一页是 6 月 10 日,距离爆炸只剩三天:“赵磊来拿止痛药,说夜里咳得睡不着。

他问我,‘张医生,瓦斯浓度超标会爆炸吗?

’我让他别担心,已经向校长反映了。”

日志到这里就断了。

林砚捏着笔记本的手指有些发抖,她突然明白,那场爆炸或许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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