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已忘言(2/2)
相逢有恩,相知有情。
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风尘之中多是性情中人,她在这滚滚红尘里走过一遭,不知不觉间,也沾染上了些洒脱坦荡的豪然气魄,成了一位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江湖儿女。
门外,雨打芭蕉,声声清脆,溅起细碎的水花。
那扇老旧木门上的铜环,被雨水浸润得愈发青绿斑驳,仿佛时光在此刻凝固,诉说着一段有缘繁花时相遇,却无奈相忘于江湖的故事。
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他们之间,终究是一一有缘无分,不必再提。
与此同时。
广州十三行,英国商馆内。
亨利?
帕克踉跄着退回会客厅,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爵士......
他们....
他们不放行。”
帕克声音颤抖,他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查尔斯?
艾略特爵士:“我试图让一个仆役出去送信,可门口的清军士兵......
他们用刀威胁,说没有林则徐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去。”
查尔斯?
艾略特爵士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和物资匮乏,让这位一向注重仪表的帝国爵士,也显出了颓唐神色。
他抬起目光,慢悠悠投向圆桌对面。
威廉?
查顿和詹姆斯?
马修森分别坐在他的两侧,这两位英国商人同样面色不佳。
查顿一扫先前的暴躁模样,整个人萎靡不堪,就连他那标志性的红脸膛,此刻也暗淡了许多。
马修森眼袋虚浮,胖乎乎的手指交叉放在肚子上,依旧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而他们三人的正对面,正是这一切僵局的根源??
兰斯洛特?
登特。
这位怡和洋行和登特家族舰队的话事人,此刻的形象与往日判若两人,甚至堪称......
狼狈。
他昂贵的丝绸衬衫领口歪斜,沾着大片酒渍,一头金发蓬乱如草,眼神里燃烧着屈辱,愤怒和一种近乎偏执的顽固。
“所有尝试......
与外界沟通的方式,都失败了。”
查尔斯的声音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登特先生,商馆内储存的食物和清水已经接近告罄,厨师告诉我,最多还能支撑两天,或者更短,再这么下去......”
他没有说完,但“哗变”
、“疾病”
、“妥协”
这些词语,宛若幻听般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回荡。
砰!
威廉?
查顿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桃花心木桌面上,震得空咖啡杯叮当作响。
他饿极了,也怒极了。
兰斯洛特!
我的老朋友!
看看我们现在这副样子!”
查顿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饿汉特有的虚火:“为了那些该死的烟土,把命都搭进去,值得吗?”
他倾过身子,试图用他直来直去的惯有逻辑说服对方:“听着!
我们现在认缴,不过是暂时的损失!
等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回到伦敦再做打算!”
查顿的眼睛里腾起一丝凶狠的光,那是属于殖民者的本能: “我们有的是办法告诉那些大人物,清国人是如何侮辱大英帝国的公民的!
到时候,皇家海军的战舰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我们要让他们加倍偿还我们的损失!”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登特,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松动。
然而,兰斯洛特?
登特依旧像一尊风化的石雕,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回,詹姆斯?
马修森坐不住了,他轻轻咳嗽一声,掏出一方白丝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即使在这种窘迫境地,他依然近乎刻板的保持着老牌贵族礼仪。
“威廉的话虽然直接,但并非没有道理,我亲爱的兰尼。”
马修森换了个更亲切的称呼,他的苏格兰口音非常富有磁性:“我们此刻的困境,并非因为我们实力弱小,而是源于我们身处对方的主权国家。”
他微微前倾,循循善诱道:“固执在很多时候,是冒险家应有的美德,但在生存危机面前,它可能就不再那么适用了。”
说到这里,他挺了挺身:“我们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或家族的财富,更是女王陛下在这片远东土地上,所彰显的商业存在和......
体面。”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考虑了帝国颜面,又点明了现实利害,甚至隐晦地指出了登特如果继续顽抗,可能引来的政治风险。
可是,兰斯洛特?
登特依旧沉默着,一动不动。
屈服?
向那些愚昧落后的清国人屈服?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同伴的劝说,腹中的饥饿,窗外无处不在的威胁,又像一条无形的绞索,慢慢勒紧他的脖颈。
查尔斯?
艾略特爵士将登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这个骄傲又偏执的商人,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煎熬,此刻再多的劝谏,也都是徒劳。
“先生们。”
查尔斯重重叹息一声,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作为外交官的平静:“我想,我们需要给登特先生一些独处的时间,让他......
安静想一想。
’ 他对二人做了一个“请”
的手势,率先向门口走去,威廉?
查顿重重哼了一声,随后无奈跟上,詹姆斯?
马修森最后看了一眼登特,也摇着头离开了。
这场僵持,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