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皆伏法(1/2)
不知不觉,时间转眼过去五天。
广州城大北门前的越秀路上,围观者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十几辆木笼囚车在官兵的押解下,沿着大道缓缓而行,车轮轧过路面,发出沉重的嘎吱嘎吱声。
“打!
打死这些天杀的黑心肝!”
“丧尽天良的东西!
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呸!
烟鬼头子!
报应!
报应到了!”
烂菜叶、臭鸡蛋、小石子雨点般砸向囚车,两侧老百姓摩肩接踵,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纷纷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怨气。
一颗尖锐的石子破空飞来,“啪”
的一声,正中为首那名犯人的额角。
鲜血立刻从他灰白的发际线渗出,混着脸上的污垢,蜿蜒淌下。
那囚犯蓬头垢面,穿着肮脏的囚服,整个人蜷缩在笼角,一动也不动。
在囚车正面,晃晃悠悠挂着一块木牌,用黑墨写着拳头大的字:烟贩首恶赵五。
这位昔日称霸一方的赵五爷,此刻眼神空洞,形容枯槁,犹如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这个盘踞在西堤二马路多年的地头蛇,或许曾幻想过无数种结局,却绝未料到会以这种最不堪的方式,在万众唾骂中结束自己的广州岁月。
其他囚车里关押的,也都是广州城里有名有姓的烟馆掌柜和花楼老鸨。
这些天,在林则徐雷厉风行的彻查严判下,这些人全都被抄没家产,封禁店铺,判处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消息传出,全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人群中,陈华顺踮着脚尖,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一直到最后一辆囚车在视线里变成模糊的黑点,他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身挤出人群,朝宝芝林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宝芝林内,依旧是一派繁忙景象。
求医问药的病患挤满了前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草苦香,黄飞鸿在前厅穿梭,引导病患,维持秩序;
黄麒英则端坐在正骨桌前后,正为一位扭伤脚踝的汉子推拿。
而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在于药柜那边。
原先由伙计们负责的称药、抓方、包药的活计,如今大多被一群女子接手。
“来方子咯!”
黄飞鸿高喝一声,把两张写好的处方笺装在一个小竹篮里,一路小跑着送到柜上。
芸娘接过篮子,仔细核对药方,十八道十九畏核查无误后,转手交给旁边的阿彩。
起初她们十分不解,认为吴先生开的方子,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直接按方抓药就好,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来到柜上再核查一遍呢?
吴桐教给她们,自己不是神仙,既然是肉眼凡胎,总会有疏忽纰漏的时候,而用药事关重大,谬之毫厘差之千里,万万马虎不得,多一重验看,就是多一重保障。
姑娘们这才恍然,原来这看似简单的核验,竟然关系如此重大。
她们感觉肩头顿时沉甸甸的,更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感??
她们不再是只能依附他人的浮萍,而是能替宝芝林守住一道重要关卡的“自己人”
。
甚至.......
想到这里,几个姑娘不由得相视一笑,眼里闪着光,带着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小小得意:她们居然也有了能给吴先生“挑错”
的资格了!
阿彩接过方子,熟练的从小屉里按方抓药,用戥子称量好了,白牡丹则低垂着眼眸,用桑皮纸将药材包得方方正正。
她们动作还稍显生涩,但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细细算来,她们上手才不过短短几日,能做到这般井井有条,已是非常难得了。
许多前来就诊的病患眼珠子滴流乱转,这些人何曾见过这么多容貌俏丽的美人?
他们目光几乎黏在姑娘们身上,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在各式衣裙和纤细手指间流连。
在这其中,有个陪媳妇来看病的汉子,眼睛直勾勾瞧着白牡丹,魂儿都像被勾了去。
他媳妇坐在一旁早已面色不豫,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伸手狠狠在他大腿根上挖了一把。
汉子疼得一下子窜了起来,这动静引得候诊的众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他这才面红耳赤的回过神,讪讪挪开了视线。
诊案后,吴桐刚为一位面色蜡黄的老者号完脉。
“老人家,您这身子骨没什么大碍,就是脾胃有些虚弱,近来饮食清淡些,我再给您开几服调理的药。”
吴桐语气温和,提笔唰唰写下药方,侧身递到黄飞鸿手里。
那老头笑眯眯的,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瞅着药柜方向,在白牡丹身上来回剐了几圈,然后凑近吴桐,脸上堆起一种暧昧又猥琐的笑容。
他端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吴掌柜,嘿嘿嘿......
真是好艳福啊......
这么多水灵的姑娘围着您转,怪不得您这宝芝林生意,越来越红火喽......”
旁边几个等着瞧病的闲汉听了,也附和发出些意味深长的低声嗤笑,眼神止不住在吴桐和姑娘们之间逡巡,仿佛窥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话脏水似的泼过来,内含的意思不言而喻:什么济世救人,不过是假正经的幌子,怕不是趁着永花楼垮台,把这宝芝林当成了自己的温柔乡。
吴桐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他没去看那老头,也没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的看向不远处的黄飞鸿,微微颔首。
黄飞鸿立时心领神会,大步走到药柜前。
白牡丹包好老头的药,发狠似的把药包往小竹篮里一扔,低声嘟囔了句:“为老不尊的东西......”
黄飞鸿摆摆手示意没事,他接过药包,转身走回诊案前。
吴桐看也没看那老头,直接对黄飞鸿吩咐:“飞鸿,送客。”
“得嘞,先生!”
黄飞鸿应声干脆,一把抓住那老头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门外推。
“哎?
哎!
吴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踉跄跄,惊慌叫嚷起来。
黄飞鸿臂力惊人,根本容不得他挣扎,几步就将他推出了宝芝林大门。
老头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堪堪在大马路上站住,黄飞鸿把药包往他怀里一扔,高声喝道:“宝芝林庙小,治不了您老心邪的毛病!
请便!
不送!”
说罢,他也不管那老头惊疑不定的神情,转身走进内。
四周鸦雀无声,刚才还跟着起哄的几个病患面面相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低下头,不敢再乱看乱说。
就在黄飞鸿进门的时候,陈华顺也气喘吁吁赶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动静,心下了然,在和黄飞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绕过有些凝滞的人群,走到诊案旁,抄了个凳子,在吴桐身边坐了下来。
吴桐把一杯温茶推到陈华顺面前,陈华顺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
几口饮尽。
吴桐这边已示意下一位患者上前,他头也不侧,语气平常地问道:“街面上刚才那阵热闹,是怎么个章程?”
“妥了!
全妥了!”
陈华顺抹了把嘴,他眼睛亮堂堂的,身子往前?
了?
: “先生,大快人心?!
那帮烟馆花楼的掌柜老鸨,全都重判了!
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军的充军,西堤二马路和陈塘东堤这回算是彻底垮了,老百姓没有不拍手叫好的!”
二人说话的工夫,那名等候的患者已经来到诊案前。
这人身穿一件光鲜的绸缎长衫,袖口绣着金丝暗纹,看上去家境颇为殷实,在他手里攥着块血迹斑斑的细棉手巾,正不停往鼻子下按。
他坐下后,开始哼哼唧唧诉起苦来:“吴先生啊,我这鼻子最近总是出血,花了不少银子,瞧了好多郎中,药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