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尘封的刀锋(1/2)
烛火在萧劲衍书房中跳跃,将墙壁上悬挂的朔北地形图映照得明灭不定。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那是黄玉卿刚为老将军煎完安神汤留下的气息。
书案正中,摊开着两样东西:一卷泛黄却保存完好的羊皮卷,是老将军亲笔所著的《萧氏兵法心得》残篇;另一件,则是一个用火漆封死的、巴掌大小的薄薄木匣。
“爹的遗物里,就这个匣子最重。”
萧劲衍的声音低沉,指腹抚过木匣表面粗糙的纹理,仿佛能触到父亲临终前枯槁却异常有力的手温。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黄玉卿,烛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却掩不住她眼底深处那抹凝重。
“他最后握着我的手,只说了四个字:‘真相…代价’。”
黄玉卿没有立刻回应。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烛芯,让火焰更稳定地燃烧起来,驱散书房角落的阴影。
她的目光落在那卷羊皮卷上,指尖缓缓划过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
老将军的字,一如其人,大开大阖,铁画银钩,每一笔都透着沙场磨砺出的风霜与决断。
“‘兵者,诡道也。
然诡道之基,在心正。
心不正,则术愈精,祸愈烈…’”
她轻声念出其中一句,语气平静无波,却让萧劲衍的心猛地一沉。
这分明是老将军在警示,在追悔某种“不正”
带来的灾祸。
她终于拿起那个小小的木匣。
火漆印是萧家世代相传的“镇北”
虎符纹样,完好无损。
黄玉卿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刺入火漆边缘一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这是老将军独有的习惯,一个只有最亲近的心腹才知道的开启方式。
火漆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薄纸。
纸张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墨迹却深得几乎要透纸背,力道透着一股刻骨的恨意与不甘: “吾之旧疾,非天命,乃人祸。
元凶,前兵部侍郎,致仕太保,魏崇山。
其时,吾力主裁撤其亲信贪腐之营,触其逆鳞。
彼勾结宫中某位失势宦官,以‘奇毒’入吾参汤。
毒性阴损,状如中风,以掩人耳目。
吾隐忍多年,查得铁证——彼私藏毒药残渣之匣,藏于京西魏家祖宅地窖,东墙第三块青石下。
儿若见此,当知父仇。
然…边关重于私怨,朔北安稳,高于一切。
父绝笔。”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
声。
萧劲衍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纸上那个名字——魏崇山!
那个在朝堂上道貌岸然、以“清流”
自居,致仕后仍被尊为“元老”
的太保!
那个在老将军“中风”
后,还假惺惺上门探望,甚至“惋惜”
老将军不能再为国尽忠的老狐狸!
“魏崇山…”
萧劲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刃,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乱跳,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点。
“好一个魏崇山!
好一个‘清流’元老!
他竟敢…竟敢对父亲下此毒手!”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双目赤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书房,直奔京西魏家祖宅,将那老贼碎尸万段。
黄玉卿迅速伸出手,按住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
她的手心温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缓缓渗入他狂暴的情绪里。
“劲衍,”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中的一瓢冷水,瞬间压下了他翻腾的杀意,“冷静。
想想父亲最后的话。”
萧劲衍猛地一震,眼中狂暴的血色褪去几分,只剩下深重的痛楚和挣扎。
他看着黄玉卿,看着她眼中那片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沉静。
是啊,父亲最后那句“边关重于私怨,朔北安稳,高于一切”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可是…父亲的大仇…”
他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
“仇,一定要报。”
黄玉卿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锋,“但不是现在,不是用你我的手,更不是以动摇朔北根基为代价。”
她拿起那张薄薄的遗书,指尖在“铁证”
二字上轻轻一点,“父亲留了线索,也留了考校。
他若真想立刻报仇,凭他当年的权势和手段,何至于隐忍至死?
他等的就是我们,等我们能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既能讨回公道,又不至于让朔北陷入动荡。”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涌入,吹动她鬓边的发丝。
外面是将军府后花园的静谧月色,更远处,是京城的万家灯火,一片祥和安宁。
然而,在这片安宁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少帝的猜忌,靖王余党的窥伺,朝中各方势力的倾轧…朔北,就像一艘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巨轮,任何一点内部的剧烈震荡,都可能带来倾覆之危。
“魏崇山虽已致仕,但他在朝中经营数十年,门生故吏遍布,尤其在军中、户部、刑部,仍有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黄玉卿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战报,“他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势力?
当年那个‘失势宦官’,如今是否已换了面目,重新得势?
甚至…这件事,是否与当年父亲力主裁撤的‘贪腐之营’背后的更大利益集团有关?”
她一连串的问句,像一把把解剖刀,层层剥开这桩旧案下可能隐藏的巨大冰山。
萧劲衍的呼吸渐渐平复,狂怒被更深的寒意和凝重取代。
他走到黄玉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夜色。
黄玉卿说得对,父亲留下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仇人的名字,更是一个巨大的、可能牵连甚广的漩涡。
他们若贸然动手,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噬。
朔北现在经不起这样的风暴。
“那…我们怎么办?”
萧劲衍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统帅的冷静与担当,“难道就这么算了?
让父亲含恨九泉?”
“当然不。”
黄玉卿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父亲的仇,朔北的安危,我们都要。
但需要策略,需要时机。”
她走回书案,拿起那卷《萧氏兵法心得》,轻轻放在遗书旁边,“父亲留给我们最宝贵的,不是仇恨,而是这份兵法,是守护朔北的智慧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