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一章(1/2)
李映桥说完,俞津杨一只胳膊懒懒地撑在那,伸出另只手,仰着头慢慢把糖糕推进嘴里,而后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后者还是不肯同他对视,从那天晚上的手活儿结束后,他俩的视线就没再正儿八经地对上过。
李映桥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江面,说:“春珍奶奶不记得我了,她没认出我是李映桥。”
“她记得,”
俞津杨也收回视线,嚼了两大口就把糖糕咽下去说,“只是你打开方式不对。”
“我还去了蒲辉的店里,让他帮我洗牙,”
李映桥头也不转地继续说,“他问我有颗智齿要拔吗?
我说你现在的技术我能信得过吗?
他让我信他,怎么可能。
我真的有心理阴影了,当初他把棉花团留在我牙床里的日子,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当时经常半夜醒过来吐那种血块。
我都以为我自己得绝症了,晚上躲在被窝里各种破罐破摔地各种吃零食。”
他慢慢把糖糕咽下去,扯着嘴角笑了下。
“洗完牙之后,我还骑着小黄车绕着丰潭江骑了一圈,以前国营大饭店那个位置,现在变成了一家银行,不过咱俩小时候抱过的那两根罗马柱还在,我还抱了下,咱俩现在应该能抱过来了。
对了,农贸市场倒是还在,你说这说明什么,咱底层人民才是最坚/挺的。”
俞津杨没讲话,静静听她说着,他这会儿又从袋子里拿了一块糖糕,默不作声地自己一片片撕着吃。
李映桥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却还是不肯看他:“我那天路过潭中,现在的潭中大门可气派了。
你还记得咱们刚报道那天,你爸刹车坏了,在潭中校门口一圈圈绕,我和妙嘉一开始还以为他找不到校门,哈哈。
你爸节目真的好多,其实他当网红说不定真能火……,对了,58路公交车停运了,现在大家都直接去高铁站了,那条线没人开了。
喵,你说这个世界怎么变化那么快呢。”
俞津杨低头没什么表情地瞥了眼挂在自己身上的脑袋,终于开口说:“你很怀念从前?”
“当然。
为什么不呢?
以前我们那么好。
梁梅和朱小亮也还在丰潭,爸爸妈妈们都那么年轻。”
“是怀念从前?
还是后悔了。
李映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算了是吗?”
他偏开头,肩膀绷直僵硬着。
到底忍着没去掸开她,声音冷下来,“那就别靠我肩上。”
“小气。”
她瞪着他骂了句,下一秒把脑袋抬起来。
发丝扫过他的眼睛,浓郁的洗发水味道,和那晚在他怀里闷哼着要他继续时一个香味。
俞津杨更冷了:“胳膊也别贴着我。”
李映桥倒是很干脆地往旁边挪了半个身位。
俞津杨开始没完没了:“脚。”
李映桥再次收了腿,确定自己一点儿都没碰到他。
俞津杨脸绷得更紧,直接别过脸去,余光里都容不下她了。
树上似乎还有两只落单的蝉鸣声,有人摘了帽子,脑袋被不容抗拒地一下就掰回来,在残蝉寥落的嘶鸣声里,两人粗浅的呼吸又纠缠到一起,细细密密啄吻着对方的唇,有人戏谑地睁着眼,有人绝望认命地闭上眼,连带着压不住的邪火,一把地扣住她的后脑勺,熟稔地反客为主,亲得比以往都要凶,都要狠,几乎不让她有任何喘息的瞬间。
直到蝉声彻底停下来…… 两人又安静坐了会儿,没接吻,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江面。
月色把小画城的各个角落都泡得软绵绵的,俞津杨觉得向来硬邦邦李映桥,都被这月色泡软了,他那天晚上在客厅走马灯有无数过瞬间,都无端端冒出同一个念头:原来李映桥也可以这么软。
“冷么?”
俞津杨这会儿才发现她穿得是拖鞋,码头的风很大。
她摇头,说还行,还蹬起脚尖给他看,灵活地调动大拇指给他看,模仿小时候的语气:“你好,喵喵队长,我是李映桥的大脚趾,长吧!”
她大脚趾确实特别长,她从小以此为傲,跟他炫过无数次。
他瞥了眼,笑着别开头:“无聊。”
“无聊。”
几乎异口同声,她预判了。
“没你无聊。”
又是异口同声。
“哼。”
“哈。”
“嘿。”
“啧。”
全是严丝合缝地二重奏,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抢着彼此的对白。
隔一会儿,又正儿八经:“其实我在北京前两年,给梁梅打过一个电话,我说我想回家,我不想打拼了。
你猜梁梅怎么说。”
“梁梅对你除了激将法还是激将法,她还能说什么。”
俞津杨其实那次去G省送物资的时候就很想跟梁梅聊聊,你不能用谭老师对你的方式,来对待李映桥。
这样只会逼她离我们越来越远,甚至连朱小亮都非常清楚,不达成梁梅的目标,李映桥绝对不会缴械投降,也绝不可能从北京回来的。
那梁梅的目标是什么?
怎么算混出来了?
怎么才算改变世界?
这个可就太宽泛了,而且全凭梁梅的一句话,她的标准又是什么?
俞津杨直接这么问她,李映桥没讲话。
他侧头看着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中考那年你差五分,梁梅忙着处理谭老师的身后事,连劝你上潭中这件事都是朱小亮代劳的,当时我和朱小亮去找你妈商量,你心不在焉,我知道你在等梁梅的电话。”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眼皮垂下去。
那时他说了句很年少轻狂的混账话,他说才四万而已,后来他自己也被这句话捅了个穿,地下舞团跳一整晚舞的团队总收入最高也就两千美金一场,扣除各种分成和开支,他一晚上也就只能分到50美金。
他一个月就算是跳满,把腰跳断,也就一千五百美元,凑个学费都杯水车薪,更何况他还要生活费。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伤人,那几年,其实很多事他都不敢回忆,越回忆,他觉得李映桥那时候都不可能喜欢他,在雪场的吻,更像是一个青春期少女的恶作剧。
“梁梅没给你打是不是?”
他问。
她仍旧没讲话,执拗地看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些答案。
然而看今晚这架势,李映桥是想和他聊到天亮了。
俞津杨看了眼手机,问她:“明天要上班吗?
没有的话,下次再聊,有点晚了。”
“不,喵。
我发现比起接吻,我更喜欢和你聊天,原来其实很多事情你一直都知道,也看在眼里。
你就不说是吗?”
“不是你一直拿我当人民的公敌吗?”
“谁让你那个时候老帮着梁梅没收我的漫画书。”
俞津杨其实也很清楚,李映桥一直没办法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去看待他,他是她死对头俞人杰的儿子,也是替梁梅收缴她漫画的刽子手。
从小她就认为,他是人民的公敌,他会出卖她,他和俞人杰一伙,和梁梅一伙的。
反正这俩哪个让她不高兴了,第一个拿他撒气。
“你无非就是想让梁梅承认你还不错,她当初没看错人。
中考你没等到她的电话,高考结束之后你以为总能等到了,结果梁梅还撕毁了我们的信件,她彻底伤了你的心。
你就一直逼自己在北京一定要混出名堂来,哪怕这辈子不和我们联系,你也不肯回来。
俞津杨声音压得很低,码头上其实没有人。
两人都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从背后看,谍影重重地像俩特工在密谋一场国家级的刺杀,而不是在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