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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泰拉(四十三,披着他的皮囊)(2/4)

“是我自己想听。”

瓦尔多平静地说。

“和主君并无关系。”

欧尔·佩松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他甚至忘记了说话,只有尴尬的沉默缓缓蔓延。

而当沉默终于过去,这件事也被一同放弃了,他们不再提起,只顾着赶路。

汗珠如雨水般划过欧尔的脸,他艰难地控制着双腿的抖动,并尽量只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地面。

他不想再直接和任何一个死人对视了,那种相互凝望实在太过折磨。

大概好几个小时后,他们方才重归地面。

而此刻的天空已经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隐约的金光在试图刺破它们的遮蔽。

瓦尔多面色严肃地握紧长矛,将欧尔·佩松护在了身后,开始谨慎地向前移动。

欧尔大口大口地吞食着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此刻的模样好似两个盲人,正在试图以天生的缺陷对抗黑暗的包裹。

有那么几次,欧尔都想开口询问瓦尔多了——你把我们带到了何处?

而他终究没将这句话问出口,因为一阵又一阵的微风已经替代了禁军,给了他答案。

从风中,欧尔闻到了一种他最近这几十年才熟悉起来的味道,即钷素火焰燃烧的特殊气味。

他不断地耸动鼻翼,嗅闻着这种可能带有微量毒素的气味,感到一种不该有的舒适。

他们一直走,一直走,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

两人均保持了沉默,开始忍受这种折磨。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经受时间混乱带来的后果了,这种感觉就仿佛身处一间无穷大的牢房,然而四周只有黑暗,你被宣判无尽的行走,唯一完成刑罚的办法就是行走,一直走到时间结束。

可监狱长没有告诉你具体的时间,也不给你任何可能弄清楚时间的标尺.

只有黑暗,以及酸痛的膝盖,大汗淋漓的虚弱,干枯的嘴唇。

欧尔放弃咒骂的想法,他握住宝石,开始昏昏沉沉地祈祷。

我知道你听得见,我也知道你大概不能回答我,但我们真的走在正确的路上吗?

你已经很久没有通过宝石给过我任何指引了,如果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你就发一下光吧,这样,就算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里冲出来咬烂我的内脏,我也知道自己死得其所。

你把泰拉搞得太糟糕了,你明白吗?

你真该更谨慎一些的 宝石开始微微发热,有明亮的光从欧尔的指缝之间透出。

一阵狂风忽地袭来,迫使欧尔闭上了眼睛,紧随其后的是声音,是嘈杂到几乎要让人脑袋炸掉的巨大声响。

“前进!”

一个人咆哮。

“以莫塔里安之名,冲破这片藩篱!

伏尔甘大人和火蜥蜴的诸位兄弟需要吾等的支援!”

欧尔睁开眼睛,看见一群身穿灰白色装甲的阿斯塔特。

康斯坦丁·瓦尔多则在此刻一言不发地伸手拉过他,力道之大让欧尔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甩飞出去。

然而,在仅仅一秒钟后,他便开始希望自己真的能被甩飞出去。

在地面的震动中,他看见一枚炮弹落在了自己和瓦尔多的身边。

在战场上被炮弹直接命中并不可怕,因为你会死的毫无知觉。

可若是它落在你旁边,恐怕你就要忍受一轮短暂却也漫长到几乎永恒的可怕折磨了。

在受伤的人眼中,世界的一切都将被放缓。

多数人会在第一时间惨叫出声,并对外界的事物毫无知觉。

另外一些人则会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仿佛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愣愣地流血。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迅速摆脱这种疼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欧尔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在剧烈的爆炸声结束以后,他只能捂着头趴在地上,小声地呻吟。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移了位,而且还耳鸣不止,后脑勺处钻心般的疼。

一只手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一把将他再次拎起,非常粗暴。

欧尔勉强向上看去,发现嘴角渗血的康斯坦丁·瓦尔多正面无表情地大步奔行。

火光冲天,四周满是尘埃和腐烂般的臭气,战争的本来面目在这一刻对欧尔张开了它狰狞的利爪,将他一把包裹了进去。

欧尔开始大声咒骂,并本能般地将手指搭在了手中爆弹枪的扳机上。

说来吊诡,可是,他明明已经被炮弹带来的冲击波震成了这幅德性,枪却始终没有脱手。

不仅如此,他甚至开始举枪射击 瓦尔多松开手,好让欧尔落地。

穿着染血军装的老兵明明额头上一片血迹,却还是以一个标准的跪姿开始瞄准点射。

他的视野内一片模糊,几乎只有简单的色块分布。

但这也变相地加强了他对于敌我之间的明确认知,身穿灰白色装甲,偶有绿色和金色点缀的就是自己人,而那些病态的深黄或深绿色自然就是敌人。

他射击起来是如此的心无旁骛,仿佛进入了某种只剩下原始野性的状态。

禁军元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任务目标,感到一阵荒谬——这个叛徒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面思考,一面握紧长矛,调转矛尖,捅穿了身后某物。

软腻黏糯的触感与那阵可怕的臭味没能动摇瓦尔多冰冷的思绪。

他分步回身,长矛抖动,在瞬间挑起了敌人,将它旋转一圈,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瓦尔多趁此机会抽出日神之矛,踏步回身,左脚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在一阵沉闷的响声里,一颗头颅被他就此踩烂。

那腐败的深绿色装甲所包裹着肉体立刻开始瓦解,脓水般粘稠的血液与各式碎肉随着盔甲上的各处开口一泄而出,恶心至极。

瓦尔多皱起眉,脑海中稍微有些晕眩。

他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其恶劣的程度甚至要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

然后他看见伏尔甘,以及正在和他.

战斗的,那个东西。

瓦尔多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这一幕称之为战斗。

而伏尔甘知道,这不是战斗,这不过只是毁灭,就像是用工程器械去摧毁某处旧城区的危楼。

战锤呼啸而过,砸碎空气,带着巨力将沿途的一切统统毁灭,并最终命中了一副扭曲肿胀的胸甲。

被命中的那个东西却没有任何反应,活像是具尸体。

他的盔甲与肉体在这一击之下震荡了数秒,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空洞在胸口处显现,内脏和碎肉忽地涌出,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死寂。

一把巨大的镰刀被他挥动,以同等程度的巨大力量袭向了伏尔甘。

火龙之主抬起左手,在它命中自己以前就一拳将镰刀打歪。

他再次挥锤,以平静与决心打碎了那具尸体的膝盖。

他跌倒在地,腐臭的瘴气和酸液从伤口处喷溅而出,只在瞬间便将周围的环境完全污浊。

蛆虫滚动,在满是鲜血的泥巴里欢欣雀跃。

伏尔甘对此竟然表现得无动于衷,他举起手,平直且顺畅地将手臂放下,战锤狂暴地砸落,将这具尸体的头颅彻底变得破碎,然而,那握着镰刀的手却根本没有松开之意。

它再次被挥动,甚至因为角度的关系逼迫得伏尔甘后退了一步,仅此一步,尸体便再次站起。

被锤烂压扁的盔甲嵌入身体,挂在它破碎的骨骸和多汁的内脏之上。

两只多彩斑斓,好似昆虫的翅翼从背后迅疾地展开,并开始振动。

尸体的眼睛掉出眼眶,下巴和破碎的脸歪斜着被缠绕在肉体内的菌丝连结于一起,顽强地留存。

他不剩下任何自我意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伏尔甘,眼瞳正在产生病变,浑浊到好似重瞳,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些密密麻麻挤满眼球的东西其实全都是虫卵。

它们是七的倍数,也是三的某个总和,它们是眼眸,是腐烂,是不休的轮回,还是一个单词,一个名字。

纳垢。

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康斯坦丁·瓦尔多感到一阵呕吐的冲动,几乎瞬间,他便握紧了长矛,要狂奔出去告诉伏尔甘停手,可链接之内传来的声音却告诉他稍安勿躁。

于是,他便看着那具尸体保持着翅翼的振动,就这样飞上了天空,然而那接连不断的嗡嗡声却从未断绝。

伏尔甘猛地转身,开始冲锋。

他那黝黑的面容和熔岩般的双眼将这次冲锋变成了神话中的灭世传说,火龙之主即是负责灭世的毁灭魔神,每踏出一步都足以让大地颤抖.

他已经很快了,至少要比从前的他更快,却还是快不过那具可以飞翔的尸体。

他撞碎黑暗的云层,战镰旋转,切割,在瞬间杀死了十来名正在奋战的死亡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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