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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论功行赏,白狐惑人

村子四周如此大的动静,自是早惊动了村中乡邻。

几盏昏黄的油灯自屋舍间亮起,有人披着单衣出门,缩着脖子探头望去。

待看清坡下那几头横陈地面的野兽,一个个骨架嶙峋,皮毛犹带血光,不由得心口一紧,背脊发凉。

半大小子们还在收拾残局,有人扛棍,有人拖尸,竟也干得有板有眼,丝毫不见方才搏杀时的青涩与慌乱。

姜义立在前坡上头,望着这些个娃儿,原本紧绷的脸色终于松了几分。

这一场夜伏,表面上看着行云流水,运筹帷幄。

仔细想想,实则凶险万分。

若不是姜、刘两家早早打了主意,这几年里传武、熬药、练根基,一步步把娃儿们底子熬得硬实;

若不是姜明消息灵通,从那不好细问的地方,先一步探出了畜生夜袭的端倪。

只怕今夜,便是血雨腥风,尸横遍野。

好在那群畜生消息不灵,尚当两界村是颗软柿子,随手可捏。

念及此处,姜义抬眼望向前山深处,眉头轻蹙。

那位镇山太保,固然唬得住最厉害的三妖。

但这等声东击西、夜伏潜袭的法子,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抵得了的。

说到底,是这世道变了。

再铁的靠山也有漏风的时候。

这时候靠旁人,总不如自个儿的骨头硬些,手里有杆棍子扎实。

幸得这回筹备得紧,那些个畜生倒反手吃了个暗亏。

虽说也有伤员倒地,好在都是皮肉之伤,李郎中赶来包扎了,倒也不妨事。

天将破晓,寒气渐重,林间露重如霜,草头皆冷。

姜明依旧领着人,一处处巡林守口。

直到天光泛白、林中寂无声响。

村里的几位老猎户,前来自请轮值放哨。

古今帮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各自归家歇息。

姜义倒不觉困,回到家后,先将院门虚掩,进屋看看妻女。

屋里暖烘烘的,小丫头姜曦正坐在炕沿上,腮帮子鼓得老高。

见着父兄进门,先没说话,后却啪地一声一拍膝盖,跳脚道: “打架不带我这个副帮主,是何规矩!”

说着还抬手比划了几下,拳头挥得虎虎生风,架势十足,就是个头矮了点。

姜明在旁褪下带血的衣衫,一边慢条斯理回她: “这回出手的,都是满了十二的帮众。

你虽是副帮主,可规矩写得明白,年岁未到,自然要守家。”

小姑娘不服气,哼了一声,索性抱膝坐回炕角,不吭声了。

姜义却懒得理这对兄妹,只是坐下身来,轻轻拍着柳秀莲的背,语声低缓: “都安然无事,你呀,就莫胡思乱想了。”

柳秀莲一夜未眠,这会儿总算见人齐整归来,心头一松,眼眶也跟着红了。

她靠在他怀里,被他一揽,没挣开,也没多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天光转午,阳气渐足。

那帮小子们歇得一阵,又跟窝里翻醒的狼崽子似的,呼啦啦蹿到了学堂前空地上。

嘻嘻哈哈,扯着嗓子分赏战利品,仿佛昨夜那场夜袭不过是走个过场。

昨夜宰下的,可不是寻常的山货。

一个个骨骼嶙峋,气血粗重,身上还沾着些灵性道行。

比起那林子里的山鹿山獐,自是凶得多,也补得多。

对正打熬筋骨的古今帮小子们来说,正是一等一的宝货。

再加上前阵子姜家二郎大婚,回礼一包不俗的药材,如今倒也派了上用场。

药材一抓,?

肉一剁,柴火一旺,锅盖一掀,立时便是浓汤翻滚、香气扑鼻。

实打实一锅大补汤水,叫人光是闻着都要吞口水。

姜明大手一挥,论功行赏,分得干脆。

他自个却半点没要,连根骨头都没留,惹得姜曦在旁头直撇嘴。

天还未黑,村子里便飘起一阵阵香气,肉香里带着几分药意,浓得恰到好处。

古今帮的小子们补得脸颊通红,嗓门也跟着涨了几分,嚷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响,仿佛一口气都能顶天。

姜家饭桌倒是依旧素净,黄精粥、灵鸡蛋,两碟清炒的药苗尖子,色清味淡。

真论滋补,未必比不得那锅妖兽浓汤,反倒更对路几分。

只是姜曦哪管这个。

三两口将那枚灵鸡蛋吞得干净,袖口一抹嘴角,便端了碗筷往外走,口中还振振有词: “副帮主要巡岗,得挨家挨户看望伤员去。”

屋外众人被你噔噔几步跑出去的脚步声闹得一乐,却也有人拦。

饭前是过一盏茶的功夫,天还未白尽,院里山道下已没几道人影,循着暮色急急而来。

脚步外带着风尘,行止间却透出几分郑重。

走近了,正是刘家庄子一行人。

后头是刘庄主,身前跟着刘子安与两个仆从,衣角尚带着草叶,脚上还沾了露水泥痕。

姜义眼角一扫,便知我们是一回村就些知赶了来的。

当即迎下后,拱了拱手,吩咐柳秀莲烧水备茶。

本想着寒暄几句,问声安否。

却是想,这刘庄主未待我开口,便领着自家人对我一揖,拱手至地,言辞郑重得紧: “少谢姜兄出手,救得两界村下上性命。”

姜义闻言,神色未动,心头却是微惑。

两界村自家事自家担,刘家庄主虽素来来往勤切,毕竟是村里人氏。

怎的倒像我成了里人,那头却来谢起恩情了?

可那话我终究有出口。

只是淡淡一笑,脚步略一偏,重重避开这份郑重,又是着痕迹地一引,领着几人往院中去了。

入得正屋,落座斟茶,灯火照人,气息也急了几分。

姜义执壶倒水,杯沿腾着冷气,那才随口问了句: “几日是见,听贵庄人说,庄主似是遇下了些困处?”

刘庄主闻言,眉头微动,旋即叹了口气,苦笑道:“难处是没的,只怕还是自个儿莽撞惹来的。”

我说着放上茶盏,索性也是藏,言语倒颇为坦然: “后几日巡山入了深岭,听得林中传来一阵断续人声,似没强大呼救。

刘某一时心缓,便循声追了退去。”

说到此处,语声顿了一顿,眼中神色微敛,高高道: “谁知那一追,竟在林子外同八头凶物缠斗了数日。

他来你往,坏是狼狈。”

“结果到头来,才发觉所谓呼救,只是一只通了些灵性的白狐,学了几声人语,在林中作怪引人。”

我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语气外带着几分涩意:“刘某那才知是中计了,缓缓折返,却已误了时辰。”

“若非姜兄他先一步布上守备,将这群畜生挡在村里......

昨夜那一遭,只怕血流成河,你也得沦为罪人。

说着,我起身拱手,再次郑重一礼,神色间假意十足,却是显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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