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卷(上) 第九十三章 琴和棋(1/2)
史辛心头大怒,差点就想乱说一通,胡搅蛮缠一番。
正待张口,突然看见蔡琰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生怕他不会答或者答得不好。
他转念一想,既然要追求历史上著名的才女,就要花点心思,不然人家老爸怎么放心将女儿交给自己?
虽然这离“交给自己”
有十万八千里远,但至少第一次见面就不能被他小看了不是?
蔡邕等了半天,只见史辛低着头,目光闪烁,知道他在努力想着应对之法。
蔡邕对他的轻视之心更盛,看了一眼蔡琰,仿佛在说:这就是你钟情之人?
不要求他说得如何石破天惊,至少证明自己懂乐理啊!
临场才想办法,他以为音律是投机取巧,一蹴而就的吗?
蔡邕是公认的文坛领袖,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史辛既没地位,修为又不高,文学方面如没半点造诣,确实很难让蔡邕看得上眼。
门当户对在哪个朝代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史辛心念急转,眼前这两位都是东汉末年的音乐大家,除了嵇康估计无人能及,如果是嵇康在这里,他会怎么应对?
嵇康的乐理思想是什么?
一想到嵇康,史辛脑海中灵光一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在两位面前,我……我还是不献丑了。”
“无妨无妨,你也不要过谦。”
蔡邕认定他说不出什么,只一个劲地催促。
“晚辈在司空大人的琴声中,听到了……和暖的碳火,碳火上烘着白白的馒头!”
“什么?”
蔡邕一时反应不过来,“碳火……馒头?”
旋即又哈哈大笑,“你小子莫非饿疯了,如此高雅的琴声竟然听出来碳火和馒头?”
蔡邕接着挖苦道:“你不懂也可以假装一下,甚至直接说不懂,也没人笑话你。
这样大放厥词,简直侮辱了先人的大作,胡闹,胡闹啊!”
史辛不动声色,“然则司空大人认为我应该听出来什么?”
“哼!
《阳春白雪》,你听不出暖阳白雪,至少听出高雅之意。
你果然对音律一窍不通。
琰儿,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蔡邕一脸严厉,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蔡琰憋得脸色通红,心下大急:我以前给师兄讲解过《阳春白雪》的意境,难道他忘了?
史辛嘿嘿笑道:“请恕晚辈斗胆问一句:《阳春白雪》固然是作者想表达春的万物复苏和冬天的洁净萧索,但越是懂音律就越能体验到作者的意境吗?
我不赞同这种观点。”
“然则你认为如何?
像你一样,感觉到碳火,馒头?
笑话!”
史辛淡淡道:“那也未尝不可!
我的意思是,每首曲有它自己的旋律,音色和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些都是独立于听者的,听者听后想到什么,跟音律知识的高低并没什么联系。”
蔡邕冷笑道:“什么叫每首曲独立于听者?
《礼记?
乐记》有云: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先辈对音律已有定论,每一首曲都有其固定的社会意义和意境,你听不懂,证 明你还没够资格。”
史辛也冷笑道:“音乐还有固定的社会意义?
这个社会意义,是音乐本身的,还是人为赋予的?”
他续道:“一首曲子的旋律,总是由宫商角徵羽这五个音节组成,或高雅,或庸俗,总跳不出这个道理。
有本事的作曲家,就把这五个音节巧妙地结合起来,谱出的曲子也是悦耳动听。
本事平平的作曲家,谱出的曲子当然也就平平。
但是……”
史辛话锋一转,提高了声音,“这五个音节都是固定存在的,不由作曲者的意愿改变,也不由听曲者的意愿改变。
这就跟做菜一样,各种食材,调味料都是固定存在的。
把所有东西放进去,大厨做出来,味道当然好,普通人做出来也就普通人的味道。
难道大厨做出来的,就要赋予其社会意义?”
蔡邕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你竟然用做菜来比喻音律?”
史辛不为所动,继续侃侃而谈:“区别不大。
乐曲本身当然有高低之分,听曲人当然也有欣赏水平的高低之分。
但不能因为别人悟出了什么而觉得此人不懂音律。
同理,人的喜怒哀乐在听曲之前就存在,不能说是乐曲赋予了人这些情绪,最多就是引出了这些情绪而已。”
史辛这一番论调,把蔡邕说得脸色连变,嘴唇也变得苍白,口中只念叨:“你……你乱说……”
蔡琰连续给史辛使眼色,他装作没看见,一直坚持自己的论点。
古时候的音乐,只给统治阶级服务,《礼记?
乐记》上的那句话,就是说:治平之世的音乐必然充满安闲与欢快的情调,显示了当时政治的和顺;
动‖乱之世的音乐必然充满怨恨与愤怒的情调,显示了当时政治的乖悖;
被别人征服的国家的音乐,必然充满悲哀、忧愁的情调,显示当时人民正在遭受苦难。
因此,在和平年代,统治阶级就会大肆宣扬赞誉政府的音乐,让人民更加坚定对政府的支持;而在动荡年代,统治阶级利用愤怒激昂的音乐,激起人们的反抗心理,让人民为其办事。
而史辛的观点是:音乐本身并无阶级,也无情绪,听了音乐而引起的各种喜怒哀乐的情绪,是人本身就带有的。
音乐最多就起个引导的作用,而并非音乐本身有喜怒哀乐。
蔡邕一生忠于汉朝,更是儒家代表,他代表的正是统治阶级,史辛这种说法不就是直接跟他对着干吗?
蔡邕接受不了史辛的说法,但蔡琰一直在旁边听着,史辛的话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灵。
她自小接受蔡邕的教导,思想和父亲是一致的。
一直到她离家出走到钜鹿,拜入灵宝派,学了道术,她第一次对儒术产生了动摇。
后来跟史辛互生情愫,她难以自持,潜移默化下对某些儒术就更加怀疑了。
作为一个控制型脉师,蔡琰太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
每次因为中了她的琴声而进入幻境的人,他们的幻境几乎都是不同的。
经史辛一提醒,她终于明白到,原来通过琴声控制别人,就是控制别人的情绪。
这个发现令她惊喜不已。
以后她可以先判断对手 的性格,情绪等因素,控制效果肯定比现在高很多。
蔡邕嘴上不承认史辛的观点,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他讲得有几分道理。
他的论点足够新颖,虽然还不算成熟,但已属难得,比许多沽名钓誉的人高很多了。
蔡邕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脸色转为正常,嘴里却道,“好了,你的音律也就那样吧,以后还要多加学习。
小子,你可懂六博?”
“六博棋?”
史辛问了一句,同时心想:刚才考了琴,现在又考棋,看来老丈人“琴棋书画”
都要考啊。
考过了难道就把女儿嫁给我?
不可能吧!
史辛对这个假设又自我否定了,但他肯定的是,考不过就肯定不会嫁。
“晚辈棋艺平庸,倒是无意中学到一种跟六博棋有关的奇怪步法,请司空大人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