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94章(1/3)
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像一串跳跃的音符,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划出弧线。
顾清秋推开厨房后窗,看见少年蹬着一辆旧单车停在门口,车筐里还放着一袋刚买的油条,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
“阿姨,我顺路买的。”
他跳下车,脸上带着晨风拂过的红晕,“想着今天汤熬得早,大家或许饿了。”
她接过油条,指尖触到那层薄纸的温热,忽然觉得这日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轻轻熨平了褶皱,一天比一天更有了温度。
“进来吃点东西。”
她说,“别总在外面跑。”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换鞋时,他的动作已不再拘谨,甚至主动把鞋架上歪倒的拖鞋扶正。
这个细小的动作让顾清秋心头一软??
有些改变,是从俯身的一瞬开始的。
父亲已在灶前忙碌,揭开砂锅盖时,蒸汽如云般升腾,艾草香混着桂圆甜意弥漫开来。
少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说:“昨天我梦见我妈了。”
顾清秋切菜的手顿了顿。
“她坐在老屋的桌边下面,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
我没敢靠近,就站在门框外看。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可眼神……像是等了很久。”
少年声音低下去,“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片。”
顾清秋放下刀,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梦是心的声音。”
她说,“她听见你学会熬汤了,所以来看看你。”
少年咬着唇,用力点头。
这时门铃响起,节奏轻缓,像是怕惊扰什么。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女人,怀里抱着个帆布包,头发剪得很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看见“归来”
灯笼时怔住了,嘴唇微微颤抖。
“我可以……录一段话吗?”
她问,声音沙哑,“不是为别人,是为我自己。”
顾清秋请她进来,递上一杯温水。
女人坐在角落的木椅上,双手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
她叫林婉,是一名抑郁症康复者,曾在最绝望的夜里三次站上天台边缘。
“最后一次,我打开手机,看到你们饭馆的新闻视频。”
她说,“那个辞职的女孩哭着说‘我想回家吃饭’……我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原来不是只有我撑不住。”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告诉我自己:你还活着,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有人愿意听你说累。”
顾清秋默默打开录音笔,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
林婉对着麦克风,一字一句地说:“林婉,2023年冬天你想死,但你没跳。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心里还有个声音在喊‘等等’。
现在你走出来了,走在阳光下,能吃饭、能笑、能记住一朵花的名字。
这不是胜利,是重生。
谢谢你,没有放弃自己。”
说完,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伏在桌上低声啜泣。
顾清秋蹲下身,将一条暖毯披在她肩上。
“在这里,”
她轻声说,“哭泣不需要理由,停下也不算失败。”
中午时分,秀兰带着孙子再次登门,这次还带来了邻居家几个孩子。
他们自发组织了一个“小小送餐队”
,要把饭馆特制的“安心汤”
送到社区独居老人家中。
小男孩举着一张手绘地图,奶声奶气地讲解:“这条路要过三个红绿灯,奶奶说一定要走斑马线!
我们每人负责两家,回来还能领一颗糖!”
顾清秋笑着给他们每人戴上印有“归来”
字样的小围裙。
少年主动报名加入送餐队,临行前特意多打包了一碗汤。
“哪家?”
顾清秋问。
“城南巷子最里面那户。”
他说,“老太太一个人住,儿子车祸走了十年。
我去看过她一次,她说最喜欢闻艾草味,像小时候妈妈煮的药。”
顾清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间饭馆正在悄然生长??
它不再只是承接伤痛的地方,也开始播撒温柔。
下午三点,市心理协会来电,提出合作意向:每月派两名心理咨询师驻点服务,免费为来访者提供情绪疏导。
顾清秋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翻出母亲日记本里一页泛黄的笔记: > “素芬记: > 有人问我为何不请大夫来坐堂?
> 我答:心病非药石可医,需以倾听为针,共情为引。
> 若真有良方,不过是‘我在’二字。”
她回电道:“可以合作,但请他们先来做三天志愿者,端碗、擦桌、听人说话。
若做不到低头,便不必抬头谈疗愈。”
对方沉默片刻,而后郑重答应。
傍晚六点,门铃第三次响起。
是一位年轻警察,制服笔挺,神情却疲惫。
他摘下帽子,露出额角一道浅疤。
“我是李卫东的儿子,李小川。”
他说,“我爸下周要来见我……我提前来了。”
顾清秋心头一震。
她记得那份档案里的备注:李卫东,58岁,寻找1987年失踪的儿子李小川。
而眼前这个人,眉眼间竟与母亲照片中那个徘徊三天的少年惊人相似。
“您母亲……当年收留过我。”
李小川低声说,“那时我父亲因冤案入狱,家里被人砸了门,亲戚断绝往来。
我流浪到这儿,饿得走不动路。
她给我下面吃,留我在阁楼睡了一晚,走时塞给我五十块钱和一张纸条,写着一个远房亲戚的地址。”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后是一张泛黄的便条,字迹正是母亲的手笔: > “小川: > 天黑不怕,往前走。
> 若迷路,回头望,有人为你留灯。
> ??
素芬阿姨”
顾清秋眼眶骤热。
“我靠着这张纸活了下来。”
李小川声音哽咽,“后来考上警校,我一直想回来道谢,可总觉得功成名就再回来才有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