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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第一个闭嘴的人(1/2)

那股席卷天地的变革之风,在吹开了无数扇门扉之后,带来的并非是预想中的喧嚣鼎沸,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的寂静。

这寂静,最先从苏璃的“夜炉席”

开始。

曾几何时,这里是整座城,乃至整个天地的故事中心。

炉火熊熊,映着一张张或激动、或悲怆、或欣喜的脸。

人们争先恐后,唯恐自己的记忆被遗忘在时间的尘埃里。

然而,风起之后,一切都变了。

起初,只是讲述者之间的间隙变长了。

后来,是来的人越来越少。

再后来,宽大的石坪上,除了苏璃,便只剩下三三两两沉默的身影,他们不再看炉火,而是望着无尽的夜空,仿佛在与星辰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苏璃没有催促,更没有询问。

她只是每日照常升起炉火,却不再添入能让火焰升腾的旺柴,只用余烬温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火苗,仿佛在守护一个濒死的秘密。

她就那样坐着,从黄昏到深夜,夜风吹拂着她素色的衣袂,让她看起来像一尊融入了夜色的雕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天。

第七日,夜色如墨,炉火细若游丝,几乎就要彻底熄灭。

一个身影在黑暗中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在苏璃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三年来,她是夜炉席最忠实的讲述者,她的故事里有失去丈夫的哀恸,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有对未来的渺茫期盼。

她的声音曾如泣血的杜鹃,让闻者无不动容。

今夜,她却只是沉默地坐着。

时间在炉火的明灭中一点点流逝,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妇人终于抬起头,嘴唇翕动了数次,才发出一丝微弱得快要被风吹散的声音:“我……我不想讲了。”

黑暗中,苏璃的轮廓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轻轻地“嗯”

了一声。

就是这一个字,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应答,却像一柄重锤,瞬间击溃了妇人三年来用言语构筑的所有坚硬外壳。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下,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极致的、被完全容许的释放。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允许我……不说了。”

她哽咽着,泪水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是啊,所有人都围着她,让她说,让她倾诉,将她的伤痛当作业余的谈资,将她的坚强谱写成励志的诗篇。

可从未有人问过她,她是否还想说,是否已经疲倦。

言语,既是慰藉,也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当夜,妇人离去后,苏璃久久未动。

直到最后一丝火星即将湮灭,那堆积了七日的火灰中心,竟有微光缓缓浮动,凝成一行字:闭嘴不是结束,是把话留给自己。

苏璃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冰冷的灰烬,心头一阵清明。

她明白了,倾听的最高境界,不是引导,不是共情,而是给予对方沉默的权利。

这股沉默的浪潮,并非只在成人世界蔓延。

一直负责引导孩童开启记忆的那个小女孩,也发现了“沙盘曲”

的变化。

最初由心而发的童谣,渐渐变成了精心编排的表演。

孩子们为了争夺“主讲”

的位置,开始攀比谁的故事更离奇,更夸张。

纯真的沙盘,变成了炫耀的舞台。

失落的记忆没有被找回,反而被更华丽的谎言所覆盖。

小女孩没有像大人们一样去制止或训斥。

她只是在一个清晨宣布,接下来的三天,是“静日”



三日之内,沙盘边,任何人不得开口讲述任何故事。

第一天,孩子们躁动不安,像一群被关进笼子的鸟雀,围着沙盘打转,用眼神和手势激烈地交流。

第二天,躁动变成了焦躁,一些孩子甚至因为无法“表演”

而哭闹起来。

第三天黄昏,喧闹终于平息。

大部分孩子都已散去,只有一个最不起眼、平日里也最沉默的幼童,还孤独地蹲在沙盘边。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伸出小小的食指,蘸了一点石缝中积存的露水,在光滑的石板上,一笔一划,缓缓写下三个字:我怕黑。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曲折的情节,只有一句深藏心底、从未敢在“表演”

中吐露的真实。

小女孩站在远处,心中了然。

当语言的浮华被强行剥夺,那沉在最深处的真实,才敢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

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岳山的武馆。

那场变革之后,民间习武蔚然成风,可渐渐地,风气又回到了老路。

“无敌式”

“通神步”

这些名头响亮、招式浮夸的套路再次出现。

人人都在追求如何“打败”

别人,却忘了习武的初衷是“认清”

自己。

岳山没有发怒,更没有斥责。

他只是在市集最热闹的地方,立起了一根木桩。

他称之为“哑桩”



这木桩被黑布蒙住了双眼,双手的位置也被绳索紧紧缚住。

岳山规定,任何习武者,都可来此对桩演练,但有一个条件: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不许有呼喝助威,不许有招式讲解,甚至连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都要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起初,人们觉得这只是个噱头,纷纷前来尝试。

可当他们屏住呼吸,面对那沉默的“哑桩”

时,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没有了呐喊,他们无法给自己壮胆;没有了讲解,他们浮夸的招式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他们的身体在绝对的安静中,被迫去感受每一寸肌肉的牵引,每一分力量的流转。

七日过去,来的人越来越少。

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开始与自己身体对话的人。

一日,一个曾以“奔雷拳”

闻名的少年,在演练一套拳法至收尾时,使出的却不是威猛的杀招,而是一式名为“病中扶墙步”

的孱弱步伐。

那是他幼年大病初愈时,父亲扶着他蹒跚学步的姿势。

当那个步伐踏出的瞬间,少年挺拔的身躯忽然一软,竟双膝跪地,伏在“哑桩”

前,泣不成声。

他一直用刚猛的拳法掩盖内心的怯懦,直到此刻,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身体替他讲出了被声音封印了多年的真相。

岳山远远看着 更高远的层面上,玄音也察觉到了异样。

作为与天地精气沟通最紧密的人,她发现部落圣物银光草的光芒,在夜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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