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张潮改写治愈系了?(1/3)
随着张潮细腻的笔触,“小杨”
的过往在他自己的回忆、舅舅的冷言冷语、旁人的闲言碎语中被拼凑成型—— 没有父亲;母亲出走;外婆养大;初中辍学;深圳打工……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留守儿童」的成长经历,除了父母情况不明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读到这里,大部分读者生起的更是对“小杨”
的同情,毕竟“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同时也疑惑,这个题材似乎有些“平庸”
,毕竟大家已经被许立志施虐过一轮了; 同时手法也比较传统,与《最后一课》将过去、现在、未来融为一体的技巧没法比。
小说中出现的未来场景——手机支付、视频通话、人脸识别……也在《最后一课》当中展示过了,没什么稀奇。
不过既然他是张潮,那读者们还是有耐心看下去的。
随即大家对“打工”
的概念,就被“小杨”
的一段回忆给打得粉碎—— 【网吧通宵的冷气还黏在后颈,他就蹲在人才市场铁栅栏下,数着蚂蚁搬运烟头滤嘴。
一个穿褪色西装的中介用喇叭喊“电子厂贴膜十块一小时”
,人群便像看见腐烂的香蕉皮的蚂蚁般涌过去。
他故意等到最后,等那句“还差三个傻逼搬冻肉”
,才把身份证拍在对方汗湿的掌心。
先给二十,日结一百二,能比去电子厂多赚二十块。
电子厂要一连干五天,只有真正的傻逼才去。
……】
【成扇的猪肉挂在铁钩上摇晃、碰撞,像无数具剥光的尸体在跳芭蕾。
东北工头骂他搬得慢,他盯着对方金链子陷入衣领的肥肉,幻想那下面是像猪一样被劏开的脖子。
十个小时,他靠数冻猪耳朵熬过去:左耳编号单数丢蓝色塑料筐,右耳双数扔红色。
……】
【工资换成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后,小杨先去买一包六块钱的蓝狼。
打火机是之前睡公园长椅时捡的,塑料机身上印着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
只要打着火机,随着火焰的摇摆,比基尼美女身上的泳装就会一点点变淡,然后显露出曼妙、性感的身躯。
他会一直盯着她的身体,目不转睛,直到猛然想起要省着点用,不然以后没得看了。
……】
【网吧包夜时段开始的刹那,他的灵魂才真正舒展。
破洞沙发上残留着前人的体温,电脑主机轰鸣声盖过隔壁的声音。
他从不玩游戏,只是反复看《古惑仔》电影——当陈浩南在庙街砍人时,他用指甲抠着扶手上的烟疤,幻想自己举着冻肉刀冲向那个戴金链子的东北工头。
……】
“这他妈还是打工吗?
干一天休三天?
赚的钱不攒不寄,全都用来上网?”
“还有这个最便宜的沙县套餐是怎么回事,白饭浇卤汁配例汤3块,深圳哪儿找什么便宜的吃食?”
“包夜才5块?
这他么是2024年?
骗鬼啊!
我们这儿小县城现在包夜都10块了。”
“张潮这是看不起谁呢?
年轻人穷是穷点,哪有这么没出息的?”
几乎所有的读者都对张潮这次所描绘的“未来”
感到不可思议。
许立志笔下的流水线工人虽然被压榨、被忽略,但好歹表现出了一种不甘、愤怒,其中仍然蕴藏着生生不息的人性力量。
而在这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这个“小杨”
身上却完全泯灭了生机和活力,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生存。
打工只是他以最低条件维持“活着”
这件事的媒介罢了。
“小杨”
对未来没有任何希冀,几乎将整个精神世界都投注到网络当中去。
小说中他偶尔会给一种叫做“网络女主播”
的职业女性“刷礼物”
。
他只找观看人数最少的“直播间”
,刷最便宜的礼物,通常不超过一包烟钱。
为的是听“网络女主播”
甜甜地喊一声:“感谢「龙华黑炮」哥哥……”
其他话读者都还听得懂,但是“老板25厘米”
是什么鬼?
张潮的想象力这么狂放了吗?
真有人会说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吗?
“小杨”
是绝不愿意多刷哪怕一块钱的礼物的,因为身上的钱花光了,他挨饿顶多撑两天,第三天就必须去城中村的门口等活儿了。
就在“小杨”
要离开老家的时候,他舅舅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以为这是舅舅分给他的奠仪——虽然葬礼他没有出一份钱,但“小杨”
觉得自己仍然有这个权力。
但是舅舅冷漠一句话就打碎了他所有幻想: 【“这是你那个妈寄给你的,她让我转交给你。
你自己拿好。”
小杨像被烫到一般手一缩,黄色的信封就掉在地上,很快被积水洇湿了。
小杨看了一眼舅舅,这个男人已经完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大事般转头走了,既像没有看见信封落地,也像没有看见自己的外甥。
小杨只好自己俯下身把信封拾了起来,找不到纸巾擦拭水渍,就贴在自己的T恤上。
但 T恤是化纤的,吸不了水;他又使劲甩了两下,信封里迭得厚厚的信纸发出“嘎嘎”
的弯折声,像一只吵闹的鸭子。
好在做信封的牛皮纸有点防水的功能,没有洇透。
小杨拿着信封,看着上面陌生的“石钟花”
三个字,仿佛一个原始人第一次抬头,看到了深邃无垠的夜空和永恒闪烁的群星,孤独得像小学课文里读到过的那具黄河象的化石。
他很快就发现信封的封口大开着的,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牙齿。】
“终于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了。”
读者们忍不住兴奋起来,小说开始进入“正题”
。
与茨威格的原版小说里对女人的身份“故弄玄虚”
不同,张潮的小说直接点明了来信者的身份——“小杨”
的母亲。
她对“小杨”
来说,是夹带在外婆、舅舅争吵对骂时喷出的那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中的零星唾沫,是童年时小伙伴玩玻璃弹珠输给自己急了以后脏话连篇里的只言片语,是余光里邻居怪异的眼神、交头接耳的蔑笑…… 除了知道她是女人,她很轻浮以外,便一无所知了。
“小杨”
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所以决定先不看这份信,而是带着它上了返回深圳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