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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刀没了,风开始说话(1/2)

风雨初歇,江水裹挟着青鳞树冠上最后几片残叶,浩浩荡荡奔流向东。

关兴立于泥泞的江畔,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脚下一双芒鞋,腰间空空如也,竟连寻常百姓防身的短刃都未曾佩带。

他身后,湿润的土地上,一行足迹延伸至此,却在他脚下戛然而止,仿佛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未曾踏出最后一步。

他缓缓低头,凝视着脚下浑浊而平静的江水。

水面倒映出铅灰色的天空,流云,以及岸边的枯草,唯独没有他自己的面容。

就在他本该映出脸庞的位置,水心之中,只有一道微不可察的涟le,如同一阵无形的风刚刚掠过波心。

天地之间,似乎再无一物可以为他的“存在”

作证。

就在这时,他紧握的右掌掌心传来一阵温热。

他摊开手,那枚曾伴他多年的“道源印记”

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它不再是实体,原本深刻的符文缓缓褪色、消融,化作一缕比晨曦更加纯粹的青金之气。

这缕气息没有消散于空中,而是如拥有生命般,沿着他的掌纹钻入皮肉,顺着血脉奔腾游走。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一种沉重而又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最终,这缕青金之气沉入他的脚底,透过芒鞋的缝隙,无声无息地渗入脚下广袤的泥土之中,再无踪迹。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随即散去。

他轻声叹息,那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许久未曾开口:“原来不是我走了,是我终于……真正落地了。”

三日之后,关兴的身影出现在北地一处废弃的边关。

这里曾是帝国最北的防线,烽火连三月,戍卒死战之地。

如今,只剩下断裂的城墙如巨兽的骸骨般卧在荒原之上,被无边无际的荒草所吞噬。

一面残破的战旗斜插在垒土中,早已褪尽了颜色,在料峭的北风中发出“呼啦呼啦”

的悲鸣。

夜色渐深,寒意刺骨。

关兴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墙角,倚墙而坐。

他没有生火,只是静静地融入这片死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异的声音乘着风,钻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并非人语,亦非兽吼,更不是单纯的风声。

它更像是一种共鸣,由无数细碎、尖锐的金属摩擦声交织而成,仿佛有千百柄看不见的刀刃在黑暗中低语、嘶鸣。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和一种执拗到极致的渴望:“……再出一刀……再出一-刀……”

这声音初时微弱,如同幻听,但随着他心神沉静,那声音竟愈发清晰,仿佛是从地脉深处,从每一寸浸透了鲜血的土壤中升腾而起。

他循着那声音最强烈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柄半截埋在沙土里的锈剑,剑身竟在无声地微微震颤。

月光下,那锈迹斑斑的剑尖,坚定不移地指向正北方。

关兴缓缓闭上双眼。

自从“道源印记”

融入大地,他的感知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依赖双眼,而是用整个身体去“听”

这个世界。

他能感觉到,这片古战场之下,埋藏着一种无形的“刀种”



那是千百年来,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们,他们临死前未能斩出的最后一刀,那股不屈的意志,并未随着肉身腐朽而消散,而是沉淀下来,与这片土地的“金石之气”

融为一体,化作了这独特的“刀种”



如今,这沉睡了百年的意志,正被风唤醒,随风共振,将那份未尽之愿,化作无形的声波,呼唤着某种契机的到来。

他在这里静坐了一夜,直到天明,那刀鸣声才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而渐渐平息。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望向北方,迈开了脚步。

又过了五日,关兴沿着那锈剑所指引的方向,来到了一座名为“望北村”

的北境小村。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建,村民们靠着打猎和耕种几亩薄田为生。

当夜,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一伙马匪趁着夜色突袭了村庄,他们烧杀抢掠,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村民们在惊恐中四散奔逃,哭喊声、咒骂声和匪徒的狂笑声混杂在一起,让这个平日里祥和的小村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村东头一间茅屋的灶台后,一个双目失明的白发老妪死死地将自己七八岁的孙儿护在怀里,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恐惧让她无法言语,干枯的手中,紧紧攥着唯一的“武器”

——一截用来切菜的、刀刃上满是缺口的菜刀。

“嘿,这里还有两个!”

一个满脸横肉的匪首一脚踹开房门,狞笑着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瑟瑟发抖的祖孙俩, 就在那雪亮的刀锋即将劈落的瞬间,那盲眼老妪仿佛是出于最原始的母性本能,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握着菜刀的手,胡乱地向前一挡。

没有兵刃交击的脆响。

就在老妪抬手的刹那,她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菜刀,仿佛成了一块巨大的磁石。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刹那间,方圆十丈之内,所有铁器都发出了“嗡”

的一声长鸣!

匪首和他两名手下手中的钢刀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飞出。

更让他们惊骇欲绝的是,灶台里烧火的铁锅、门上的铜环、墙角靠着的锄头、甚至连房梁上挂着的一串风干肉的铁钩,都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在一瞬间凌空跃起。

这些杂乱的铁器在空中组成了一个残缺不全、歪歪扭扭的刀阵,带着一股原始而暴戾的气息,呼啸着朝三名匪徒撞去!

“鬼!

有鬼啊!”

匪徒们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杀人,连滚带爬地向屋外逃去。

匪首跑得最快,刚冲到屋檐下,只觉脖颈一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惊恐地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喉咙已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寒光切开。

他艰难地回头,只看到一柄生锈的镰刀,正从屋檐上缓缓滑落,“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村民白天用来割草,随手扔在屋顶的。

第二天清晨,幸存的村民们收拾着残局。

那个昨夜幸免于难的孩子,在灶台边捡起了奶奶掉落的那截菜刀。

他惊奇地发现,原本锈迹斑驳的刀背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半道宛如龙蛇游走的青金色纹路,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光。

他想起昨夜奶奶在极度的恐惧中对他说的话,不由得喃喃自语:“奶奶说,手不抖,心就不怕。”

村外的小树林里,关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头到尾,他未曾移动一步,未曾施加一分力。

但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心口,随着那灶台铁锅的跃起、随着那锈镰的坠落,而微微震颤着。

那枚“道源印记”

虽然已经消散于天地间,但他与这片大地建立的联系却愈发深刻。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当老妪举起菜刀的那一刻,她心中那股保护孙儿的决绝意志,引动了地脉中沉睡的“刀种”



村中每一件被凡人执起过的铁器,无论是锄头还是菜刀,都残留着人间的烟火气和使用者的意志。

此刻,这些意志被“刀种”

唤醒,与他那缕融入大地的青金之气产生了同源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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