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结茧(1/2)
掠过层层深林,将无数菩提树踩在脚下。
姜闻寻着来时的路,很快就找到了那湖底入口处。
这入口处依旧,丝毫没有什么变化。
一汪晶莹的湖水占据整个视野,渺渺茫茫好似将那西湖倒扣于头顶,在这赤红的昏...
夜风拂过道观檐角,铜铃轻颤,余音袅袅。
姜闻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三滴茶水凝成一线,缓缓渗入木纹,如同归流于地脉的誓言。
他闭目静坐,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那座由初心筑基、信念为梁的新道基依旧稳固,只是中央多了一株虚影般的青芽,根系扎进律纹交织的土壤,枝叶微动,似在呼吸天地间的公义之气。
忽然,一道波动自西漠方向传来。
不是杀机,也不是怨念,而是一种……回响。
像是有人踩着他的足迹行走,却走出不同的节奏。
姜闻睁眼,眸光清冽如泉。
他知道,那并非增长天王残魂复起,而是某种更微妙的东西正在成形??
风律之道,并未止步于终结一场浩劫,它开始生根、分枝,向未知蔓延。
次日清晨,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敲开了道观的门。
约莫十岁上下,赤脚踩在门槛上,脸上沾着沙尘与煤灰,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焦黑的铁片。
他怯生生地抬头:“您……是姜真人吗?”
“是我。”
姜闻蹲下身,与孩子平视,“怎么了?”
“我爹说,若世上还有人能听穷人的声音,就一定是您。”
孩子把铁片递出,“这是从归藏废墟带回来的。
昨夜里,它自己烧红了,上面……出现了字。”
姜闻接过铁片,触手温热。
翻转一看,只见其背面浮现出一行细密铭文: > **“律十四:凡被遗忘者,皆有言权。”
**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他所立之律,也不是风律十三条中的任何一条。
可那文字间流转的气息,分明源自同一道源流??
就像溪流分支后各自奔涌,终仍同属一脉。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阿砾。”
孩子低头,“我们村在西漠边缘,靠挖古碑换粮活命。
前些日子,沙暴掀开一座地宫,里面全是刻着律条的残石。
但没人敢读,都说那是‘禁忌之言’。
只有我爹不信邪,他说:‘既然写着‘律’,那就该让人听见。
’结果……”
他声音哽咽,“结果他念完最后一句,就被风吹成了灰。”
姜闻沉默良久,伸手抚过孩子的头顶。
那一瞬,他看见了无数画面:荒村中昏黄油灯下颤抖的手指描摹碑文;牧民围坐篝火,将陌生律条编成歌谣传唱;商队穿越沙海,在驼铃声中默诵“凡执权柄者不得妄断生死”
…… 原来风律早已不止于百溪。
它已化作暗流,在无人注视处悄然奔涌。
“你父亲是对的。”
姜闻轻声道,“有些话,本就不该被埋葬。”
当日下午,他在院中支起一口旧鼎,将那块铁片投入其中,以心火煅烧。
三十六息后,铁片熔为液态,自行凝聚成一枚扁平符牌,正面镌刻“律十四”
,背面则是一双托举天平的手。
他唤来阿砾:“这枚‘信律牌’,交给你。
从此你便是风律的传声之人。
不必拜师,不必修行,只需记住??
当你看见不公时,说出那句话,就是持律。”
孩子含泪接过,双手捧牌,仿佛接住整个世界的重量。
七日后,阿砾离开道观,踏上归途。
临行前,姜闻送他至山门外,只说了一句:“若有一天你觉得累了,记得回头看看。
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孩子点头离去,身影渐没于群山薄雾之中。
而就在他脚步踏出第三步时,道观铜铃无风自响,连鸣九声??
正是当年九魂陨落之际的哀音。
可这一次,铃声清越悠扬,竟隐隐带着欣慰之意。
姜闻仰头望着天空,低声呢喃:“你们也看到了吧?
新的守律人,已经出发了。”
*** 与此同时,北境灯塔之上,少女盘膝而坐,周身青光缭绕如环。
她不再吟诵风律十三条,而是闭目聆听??
听海浪拍打礁石的节奏,听渔妇在破屋中哭诉官吏强征渔船,听少年为保护妹妹挺身而出却被打得口吐鲜血…… 每一声痛呼,都在她识海中激起涟漪。
忽然,她睁开双眼,眸中青光暴涨,抬手凌空一划。
一道剑意凭空成型,非金非玉,纯粹由信念凝结,直射百里外一座官衙。
刹那间,那府邸梁柱崩裂,匾额炸碎,堂上贪官惊骇跪地,只见空中浮现四个大字: > **“律存于心!”
** 自此,北境沿海十三城,百姓自发设立“海律坛”
,每逢月初集会,推举德高望重者主持公道。
若有恶吏欺压乡里,不出三日,必有匿名剑影破窗而入,留下一张写满罪状的纸条与一枚断裂的官印。
人们都说,那是灯塔女神的裁决。
可少女从未自称神明。
她只是坐在高处,听着人间的声音,然后回应。
一日夜里,她忽觉胸口发烫。
低头看去,只见心口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青痕,形状竟与姜闻当年的断剑印记如出一辙。
她怔然片刻,随即微笑。
“原来,承载并不孤单。”
*** 南荒古庙中,老僧放下手中《金刚经》,取来一支竹简,提笔写下: > “风律第七条:凡修道者,当护苍生如亲子。
今有山匪屠村,掠童为祭,此乃逆天悖道之举。
吾等虽居方外,亦不能袖手旁观。”
他吹干墨迹,将竹简投入庙前铜炉。
火焰腾起,竹简化作飞灰升空,瞬间扩散成千百光点,洒向四面八方。
一夜之间,南荒七十二寨的修行者皆有所感。
有人放下闭关苦修,提刀入林剿匪;有人焚毁宗门秘典,宣布从此只授风律;更有盲眼琴师游走村寨,以琵琶曲传唱“十三律”
,听得妇孺垂泪,壮士扼腕。
三个月后,南荒成立“律音盟”
,不设首领,不分门派,唯以共议裁决大事。
他们不说“奉天行事”
,只说“顺民心而动”
。
消息传到百溪,姜素读完战报,久久不语。
良久才对身旁副使叹道:“三年前我们还在担心风律会因一人离去而崩塌,如今却发现……它根本不需要谁来撑着。
它自己就能站稳。”
副使苦笑:“可这样一来,律庭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