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 态度决定一切(1/2)
大明的军队,顺利退出了阴山北麓。
进入阴山之南的平原地带后,天气仍旧没有转好的迹象,军队按照来路,继续往西南方向走。
这时候黄河已经封冻,隶属于三边的船队已经撤回了宁夏镇,前锋部队仔细检查后发现黄河冰层厚达三尺有余,大军通过没有任何阻碍。于是乎,王越统领兵马一路过了黄河,顺利进入袄儿都司,也就是后来鄂尔多斯草原。
袄儿都司最初为守护成吉思汗陵寝的部落,居住在阿尔泰山和肯特山之间的蒙古高原腹地。明天顺六年,鄂尔多斯部首领毛里亥带着“八白室”移驻河套地区,不明真相的大明便逐渐将东套地区命名为袄儿都司。
毛里亥通过政变先后拥立马可古儿吉思和脱古思猛可为蒙古大汗,事实上掌握了鞑靼最高权力。当脱古思猛可被杀后,毛里亥继续掌控局势,直到大明成化十一年被满都鲁联合孛罗忽击败。
毛里亥拥立的最后一任大汗脱古思猛可被孛罗忽击败后,毛里亥势力逐步瓦解。满都鲁在混战中胜出,成为第三十一代草原大汗。满都鲁无子嗣,其妻满都海夫人随后拥立巴图蒙克为达延汗,而满都海也在王越突袭威宁海的大战中陨落,这就是最近几十年草原势力的兴衰更替。
一连几天,负责殿后的王守仁都在派人调查鞑靼人的动向。
作为大明中期与王越并肩以文人封爵的典范,尽管王守仁年纪轻轻,对于情报的获取和分析已经非常看重,虽然他并不负责斥候队伍,但他把手下归他调遣的一千多人,分了三批,轮班去刺探鞑靼人的动向。
最远甚至距离大明后军足足有五六十里。
因为王守仁不断派出部队搜集草原上方方面面的消息,使得鞑靼人对于大明军队的动向极不明确,从鞑靼小王子到下面普通的骑兵,都怕跟王越统领的明军正面对决,所以鞑靼人那边尽可能避开明军斥候队伍,表现得颇为消极。
这天王守仁突然觉察到当下的局势似乎有哪里不对,为求谨慎,他先去见了朱永。
“保国公,鞑靼人似乎无意南下,他们的主力,走到阴山一线就停了,目前跟在我们后面的不过是小股袭扰部队。”
王守仁一来就说出自己的见解。
朱永脸色显得很平常:“咱都退兵了,鞑靼人还眼巴巴追上来作甚?讨气受吗?如果说他们有胆气与我军决战,早就来了!现在是王军门让咱撤兵,全军只需按照计划回军延绥便可,无需节外生枝。”
王守仁道:“如果鞑靼人是因为草原其他方向再起烽烟等原因,而调走主力呢?”
“王世侄,你这话是何意?”
朱永似乎不太明白。
王守仁当即便想,之前王中丞跟我说的那些话,未必跟保国公讲过。
尤其是关乎张家老二有可能会从大同出兵之事,只是王中丞无端的猜测,他对我信任有加才会告知,于是王守仁谨慎地提示:“鞑靼内部是否有可能出现叛乱?”
“这怎么可能?”
朱永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嘲弄之色,揶揄道,“就算有,光靠现有的情报,能得出这般结论吗?王世侄,你这次军功不小,只管安心回去等候朝廷封赏便可,何必要画蛇添足呢?”
王守仁目光如炬打量朱永,道:“在下本认为,保国公应该跟在下一样,有迫切一战的期冀才对。”
朱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板着脸道:“作为大明军将,确保本军安然无恙才属份内之事,其他都不值一提。”
王守仁道:“但…先前王中丞一直不许您领兵在前,就算战机就在眼前,也马上调您去镇守粮道,您甘心吗?”
“你…”
朱永万万没想到,王守仁竟如此“大胆”!
明明是王越破格提拔的年轻人,赏识且给了你王守仁表现的机会,结果现在却在外人面前挑拨离间?
王守仁郑重地道:“在下认为,此时应当停止退兵,派出人手返回关隘去催要粮食和物资,我们可以就地备战,待时机成熟,可直插威宁海…想来这时大小黑河都封冻了,东去再无阻碍。”
“这话你怎不去跟王军门说?”
朱永终于把好脾气给磨没了,翻了个白眼道,“本公做不了决定!再说,军中存粮能坚持到退回大明就不错了,即便这样,将士们还得节衣缩食…你以为王军门不想继续留在草原上?他是不愿冒险!”
“在下知晓。”
王守仁道。
朱永心下来气,心说你既然知道还这么说?
王守仁继续道:“的确,现在停止退兵,会面临断粮风险,到时或会为鞑靼人所趁。但没有风险,如何能建立不世功业?”
朱永心呼“卧槽”。
军中连粮食都快没了,明明可以安全撤兵回到大明的地界,非要等在草原上,等着后方往这边送粮?
“王…世侄。”
朱永无奈道,“你看是不是…对军中运粮等事有何误解?如今我们可是万数兵马的粮草,每日消耗都是笔天文数字,一次性运来,朝夕间很难做到,就算快马回去通知,再组织人手运送…时间上来得及吗?”
王守仁道:“学生想请保国公与在下一起去见王中丞,由他定夺。”
朱永摆摆手道:“本公领到的差事是坐镇后军,不能擅离。世侄你要去跟王军门提请,随你的便,本公可不会做僭越之事。”
嘴上客气,心里却在想,少年始终是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是没有什么为人处世的经验。
王世昌不是被逼到绝路上,绝对不会想退兵这回事,现在他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你还能半途把他拉回去不成?
问题是,鞑靼人那边并没露出明显的破绽,你这不是在瞎胡闹么?
王守仁对朱永似乎有些失望,怏怏不乐道:“在下想见一下镇守中官等人。”
“这我可没办法。”
朱永耸耸肩道,“或许王军门能帮到你。伯安,放宽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给自己增添太大的压力。
“将士们心心念念早些回家,如果明知吃不上饭还要与强敌死战,且是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下,谁能受得了?
“世侄,咱得以大局为重哪!”
王守仁没有在朱永这里得到支持,却还是执意去见了王越。
这次王越没有赐见。
而是派人让他返回后军。
“我要见王中丞。”
王守仁坚持地道。
出来传话的是王越的亲随,客气地道:“王公子,军门这几天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需要好好静养几日。再说,您最近派人四处查探消息,其实…没太大的必要。有些事…适可而止吧。”
王守仁突然觉得,王越变得很陌生。
明明是王越提拔了自己,把自己安排在重要的岗位上,为什么到关键时候,却不肯见他?
王守仁道:“事关军机,非见不可!要是见不到,王某便不回去了!再烦请通传。”
“那…您先等等。”
亲随只能再去通禀。
王越其实现在就在帐中篷,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有鼻塞、咳嗽等冬天常见的症状,但他内心不好受,所以拒见外客。
此番回去后,他要面对的并不只是朝中大臣的攻讦,甚至因为忤逆圣意,可能连到手的官职都没了…
至于爵位,目前杀敌的数量,并不足以让他重新获得爵位,这其中是否能得到张峦的支持,成为重中之重。
王守仁来此的目的,他大概猜到了。
只是王越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跟他说…”
王越对随从道,“他要留在草原上,可以从别的营地给他调拨一批粮食,最多给他留一千新军人马,剩下的,再无转圜余地!
“就算明知道未来草原上有一场好戏可瞧,但那场戏的舞台离我们太远!不是我不思进取,只是…鞭长莫及。”
王守仁带着几分遗憾走了。
王越终归调拨给了他人马,还给他留下粮食,至于这一千人能做点儿什么,没人知道。
亲随告知王守仁离开的消息后,王越脸上又增添了几分遗憾之色。
旁边的监军太监曹慎不解问道:“王公,您为何不见他?只是见见未尝不可?”
“我怕被他说动。”
王越感慨地说道。
“您怕…?”
曹慎越发不可思议。
王越叹道:“我老了,不知何时居然也学会了功利…如今我所追求的仅仅是安安稳稳把爵位拿到手,我经历不起失败,所以只能选择回避。其实我很清楚王伯安的用意,连他都能看到的,难道我看不到吗?”
曹慎震惊地问道:“您是说,您也觉得,那位王参军的计划是对的,应该留在草原上,静观其变?让三边往这边送粮?”
王越道:“你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是吗?”
“这个…”
曹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越此时精神焕发,对着帐中挂起来的舆图道:“鞑靼人最近的调动的确是太过反常,换作我是鞑靼统帅,肯定是步步为营,把我们逼入关塞内才会安心,顺带收下光复袄儿都司的功劳。
“也是伯安有远见和魄力,才料敌于先,我这里得悉的情报,多数还是他麾下人马调查来的。”
曹慎道:“查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