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热脸贴冷屁股(1/2)
坤宁宫内。
张峦跟着李荣到来,简单跟朱祐樘夫妇见礼后,李荣并没有选择离开,就在旁边站着侍候。
张峦刚坐下来,就把怀恩过世的消息透露。
朱祐樘点头:“岳父,这件事我早先一步,已经知晓了。”
“啊!?”
张峦看了眼李荣,心说,你们不是没上报吗?我这女婿为何能早我一步就知晓了?你们连消息有没有传到陛下耳中,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混的?
朱祐樘面色带着几分哀伤,凄然道:“我已经派人去赐祭了,稍后还会再派人护送怀大伴灵柩回乡。
“岳父,眼下咱得说说,接下来派谁去南边,监督河工事…你有什么好推荐吗?”
张峦看了看桌旁一副不当回事的女儿,略一思忖才道:“陛下,监督李孜省,由臣来提人选,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朱祐樘却显得浑不在意,摆手道,“怀大伴故去,是让人很伤心难过,但逝者已矣,有些事还是得做妥善处置…岳父认为,谁来执掌司礼监为好?”
这话题太过敏感,且还是当着李荣的面提出来的,这可把正侧耳倾听的李荣给吓了一大跳。
张峦急忙道:“陛下,此等事,臣实不应牵扯其中。”
李荣心中无比震撼…
眼下皇帝连司礼监谁掌舵,都直接问张峦的意见,这是何等的信任?这哪里是君王对臣子?根本就是子侄对自家长辈的态度。
不过这也显得当今天子在很多朝事上公私不分,这要是换作一般的皇帝,肯定难以让人理解,就连先皇成化帝都不会如此。
但要说这是弘治帝,是那个自幼没有任何亲情温度的少年天子,好像一切又能解释得通了。
朱祐樘道:“我问过老伴,他说,他不想做司礼监掌印,说是能力不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此一来我只能另觅人选!”
听到这里,李荣心情突然激动起来。
如果说覃吉主动让贤,那岂不是意味着,司礼监论资排辈,就应该由他李荣出来执掌大局?那他就将由秉笔太监一跃而成为内相。
张峦道:“陛下,您跟臣说这个作甚?还是说说谁去监督河工事吧。要不,就派个外臣去,不要找中官了?”
朱祐樘没被张峦的话打扰,继续道:“早些时候,我让人传召覃昌覃大伴回京,本来我是打算让他随时接替怀大伴去南方,在怀大伴病殁前,让他先掌管一下厂卫事务,但现在看来,时机刚刚好。”
就在旁听的李荣,一颗心突然沉到谷底的时候,小皇帝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岳父,你觉得由覃昌覃大伴来做司礼监掌印,是否合适呢?”
“这个…”
张峦看了看旁边的李荣,似乎也感受到了对方心中那股失落之情。
张峦在犹豫过后,苦笑着摇头:“陛下,非得询问臣的意见吗?”
朱祐樘道:“问问也好。其实我问过老伴,他跟你一样,不肯提出建议。明明他自己就可以做的事,但他好像…没有信心去做,百般推辞…我也不能勉强,只能另外选贤任能。”
李荣心想,好你个覃吉,太坏了,且还是脚底流脓那种!
明明由你来做司礼监掌印太监,我直接就可以荣升首席秉笔,那东厂自然就会由我来掌控。
旋即李荣又一想,哎呀不对,皇帝之前已说过了,他提前召唤覃昌回京,目的就是让其先执掌东厂,如此说来…怎么看,我都得位列第三席,想逃都逃不掉。
李荣恼恨无比。
为什么怀恩死了,外面还有个资历深厚的覃昌呢?
张峦道:“陛下要是觉得合适,那就让覃昌执掌司礼监,毕竟先帝时他就长期担任内相,经验相当丰富。但有个问题,自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就长久在外,对今年来朝堂一系列变化不甚了解,回来后就一定能…胜任掌印之职吗?”
本来李荣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但听到张峦的话,他突然又萌生出一些期冀。
看来…
张峦并不像他所说的,不想干涉宫中事务。
本来什么建议都没有,突然间就问皇帝覃昌是否还能胜任掌印之职,分明是在给他李荣机会啊,不由心中萌生了一丝感激之情。
“那暂时就这样,回头再斟酌吧。”
朱祐樘并没有当场定夺,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道:“回头看看情况如何。另外,岳父觉得是从外官中派人去监督河工,更为合适吗?”
张峦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外官、内官都行。”
朱祐樘道:“我的想法是从司礼监中派一人前去,以体现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其实覃昌跟李孜省曾有过配合,如果让他去,也不是不可以。”
李荣心中非常认同。
心想,张国丈,您可算是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覃昌是怎么去西北的,您应该记得很清楚,他是因为在背后算计您,且事败后不知悔改,才被陛下发配去了西北。
怎么还能让他回来执掌司礼监呢?
若他继续掌权,那您这边不就头疼了?
就该让他去南方监督河工!
这才显得合情合理,毕竟皇帝调覃昌回京,就是作为怀恩的候补。
只要覃昌南下,不让我做掌印我都愿意,让我居个次席,等将来覃吉覃老公公故去或退休,我机会更大。
张峦颔首道:“也行啊!”
在这种事上,张峦就是一个不倒翁,完全随着皇帝的意思说,就算偶尔提点意见也不过就是在那儿敷衍。
无论谁得罪他,或是跟他不对付,他也不会记仇,就一点…爱谁谁,只要别打扰我岁月静好便可。
朱祐樘本要要留张峦在宫里吃晚饭,但张峦实在没那心情。
最后只是简单跟朱祐樘夫妻聊了一些家常,便主动提请要出宫。
眼见张玗不太高兴,朱祐樘宽慰道:“皇后,你看岳父这次来,去皇祖母那儿聊了很久,又陪皇祖母她老人家用膳,也算是帮咱尽了孝道。
“岳父的病还没痊愈,咱不能不体谅他。”
“嗯。”
张玗白了老父亲一眼,似乎觉得,张峦太不着调了…你入宫来不想着看女儿女婿,却非要跑去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姑?懂不懂亲疏有别啊?
不过,看起来自己的丈夫倒是很欣赏老父亲这种“舍己为人”的为人处世原则,亦或者说,丈夫把祖母的精神需求列为当下第一要务,反倒对自己小两口没什么奢求。
然后朱祐樘就让李荣送张峦出宫。
“张阁老,多谢您在陛下面前,为咱家说话。”
李荣在出宫路上,对张峦表示了感激之情。
张峦神色平和,问道:“李公公想执掌司礼监,是吗?”
李荣苦笑道:“内廷做事的,谁不想做到更高的位置上,受他人尊重?这次怀公公过世,是很让人伤心,但咱日子还是得过啊。”
“我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争名逐利有什么好的?李公公如今已经是陛下跟前数得着的人物,留在司礼监迟早能上位,非得急于一时吗?”
张峦有些不以为然。
李荣摇头道:“这宫里的情况,跟朝中不同,谁得陛下欣赏,谁就能升上去,职位的高低往往代表着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不尽快爬到高位上,哪怕只是一时的失宠,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陛下对外臣的包容,可比对我们这些奴婢强多了。”
“哦,我明白了。”
张峦释然了,然后感慨地问,“当中官,真有这么辛苦吗?”
李荣叹息道:“谁知道意外几时会来呢?或许一时做不好,就下去了,再也没机会坐上掌印之位。更何况,下面还有许多人看着,全都虎视眈眈的,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力争上游。”
张峦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无心偏帮谁,无论是你,还是那两位覃公公,再或是萧公公、戴公公他们,谁上去了,在我这里都不会觉得意外,影响也不大。我要是干涉多了,以后肯定会吃苦头。”
“呃…是。”
李荣理解地道,“是咱家失言了,不该跟您说这个。也并无跟您私下沟通之意。”
张峦道:“我觉得,你在威望上,未必有覃昌高。正如我之前所言,他毕竟在前朝做过司礼监掌印,且当初的韦泰,好像也没犯大错,莫名其妙就退了。这会儿…我都不知该更心向谁。唉,覃吉覃公公…他可真会推诿啊。”
李荣笑道:“张阁老言笑了,覃公公不争才是大争,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是我等难以望其项背的。”
张峦感慨地道:“你们都是陛下亲近之人,只有我才是外人…算了,以后陛下再问我意见,我不回便是。
“你放宽心,我绝无偏袒之意。”
张峦嘴上说不会干涉司礼监的事,但出了宫门,马上就去找小儿子。
张延龄所在的工坊内,此时新一批蒸汽织布机正在隆隆地运作中。经过几次改进,所有的机器都换成了铁质,随着铸铁技术的提升,张延龄打理的工坊工艺也提高了一个档次。
“听着这机器轰鸣的声音就吓人。”
张峦有些忌惮,道,“咱出去说吧。”
张延龄把身上厚重的工装解开,旁边有人帮他收好放进柜子里,而他并没有脱下宽大的手套,踱步出了车间。
张峦跟着小儿子来到旁边简单的休息间,看了看周围,一脸好奇地问道:“怎么,这里没有茶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