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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忍见红颜堕火窟 空余碧血葬香魂(3/11)

突然间一名侍卫抢上前来,从教长手中将信夺了去,在他胸口重重一推。

教长一个踉 跄,险些跌倒。

众人愕然相顾,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教长怒道:“你们干甚么?”

那侍卫在他耳边低声喝道:“别多管闲事!

我们是宫里当 差的。”

那教长一吓,不敢多言,便领着众人俯伏礼拜。

香香公主也跪了下来,泪如泉涌, 心中悲苦已极,这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怎地向他示警,教他提防?

就是要我死,也得让他 知道提防。”

“就是要我死!”

这念头如同闪电般掠过脑中:“我在这里死了,消息就会传 出去,他就会知道。

不错,再没旁的法子!”

但立即想到了《可兰经》第四章中的话:“你 们不要自杀。

阿拉确是怜悯你们的。

谁为了过份和不义而犯了这严禁,我要把谁投入火 窟。”

穆罕默德的话在她耳中如雷震般响着:“自杀的人,永堕火窟,不得脱离。”

她并不 怕死,相信死了之后可以升上乐园,将来会永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兰经》上这样说: “他们在乐园里将享有纯洁的配偶,他们得永居其中。”

可是如果自杀了,那就是无穷无尽 的受苦!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全身冷得厉害,但听众人喃喃诵经,教长正在 大声讲着乐园中的永恒和喜悦,讲着堕入火窟的灵魂是多么悲惨。

对于一个虔信宗教的人, 再没比灵魂永远沉沦更可怕的了,可是她没有其他法子。

爱情胜过了最大的恐惧。

她低声 道:“至神至圣的阿拉,我不是不信你会怜悯我,但是除了用我身上的鲜血之外,没有别的 法子可以教他逃避危难。”

于是从衣袖中摸出短剑,在身子下面的砖块上划了“不可相信皇 帝”

几个字,轻轻叫了两声:“大哥!”

将短剑刺进了那世上最纯洁最美丽的胸膛。

红花会 群雄这日在厅上议事,蒋四根刚从广东回来,正与众人谈论南方各地英豪近况,忽报白振来 拜,陈家洛单独接见。

白振传达皇上旨意,说当晚在雍和宫赐宴,命红花会众位香主一齐赴 宴,皇上亲自与会,因怕太后和满洲亲贵疑虑,是以特地在宫外相会。

陈家洛领旨谢恩,心 想喀丝丽定是勉为其难,从了皇帝,是以他对兴汉大业加倍热心起来,心中说不出的又喜又 悲,送别白振后与群雄说了。

众人听得皇帝信守盟约,行将建立不世奇功,都很兴奋。

无 尘、陆菲青、赵半山、文泰来等人吃过满清官员不少苦头,对乾隆的话本来不大相信,这时 见大事进行顺利,都说究竟皇帝是汉人,又是总舵主的亲兄弟,果然大不相同。

只是陈家洛 为了兴复大业,割舍对香香公主之情,都为他难过。

陈家洛怕自己一人心中伤痛,冷了大家的豪兴,当下强打精神,和群雄纵论世事,后来 谈到了武艺。

无尘说道:“总舵主,你这次在回部学到了精妙武功,露几手给大家瞧瞧怎 样?”

陈家洛道:“好,我正要向各位印证请教,只怕有许多精微之处没悟出来。”

向余鱼 同道:“十四弟,请你吹笛。”

余鱼同道:“好!”

李沅芷笑吟吟的奔进内室,把金笛取了 出来。

骆冰笑道:“好啊,把人家的宝贝儿也收起来啦。”

李沅芷脸一红不作声。

自那日李 沅芷被张召重击断左臂,一路上余鱼同对她细加呵护,由怜生爱,由感生情,这才是一片真 心相待。

李沅芷一往情深的痴念,终于有美满收场,自是芳心大慰。

两人这一日谈到那天在 甘凉道上客店中初会的情景,李沅芷说很羡慕他用金笛点倒公差的本事,抱怨师父不肯传她 点穴功夫。

余鱼同笑道:“陆师叔虽然年老,总不便在你身上指点,也不能让你摸他。

穴道 认不准,怎么教?

等将来咱俩成了夫妻,我再教你吧。”

李沅芷笑道:“那么我倒错怪师父 了。”

余鱼同笑道:“要我传你点穴功夫,那也可以,但你得磕头拜师。”

李沅芷笑道: “呸,你想么?”

从那日起,余鱼同就把使笛打穴的入门功夫先教会了她。

李沅芷把笛子借 来练习,因此这些日子来那枝金笛一直在她身边。

陈家洛随着笛声舞动掌法,群雄围观参 详。

无尘笑道:“总舵主,你用这掌法竟打倒了张召重,我用剑给你过过招怎样?”

说着仗 剑下场。

陈家洛道:“好,来吧!”

挥拳向他肩头拍去。

无尘一剑斜刺,不理陈家洛的手掌 攻到、径攻对方腰眼。

陈家洛侧身绕过,笛声中攻他后心。

无尘更不回头,倒转剑尖,向后 便刺,部位时机,无不恰到好处,正是追魂夺命剑中的绝招“望乡回顾”



陈家洛身子一 侧,翻掌拿他手腕。

无尘明知这一剑刺不中,但没患到他反攻如此迅捷,脚下一点,向前窜 出三步,手腕一抖,长剑又已递出。

旁观群雄,齐声叫好。

两人虽是印证武功,却也丝毫不 让,单剑斜走,双掌齐飞,打得紧凑异常。

正斗到酣处,忽然胡同外传来一阵漫长凄凉的歌 声。

群雄也不在意,却听那歌声越来越近,似是成千人齐声唱和,悲切异常,令人闻之堕 泪。

心砚久在大漠,知是回人所唱悼歌,好奇心起,奔出去打听,过了一会从外面回来,脸 色灰白,脚步踉跄,走近陈家洛身边,颤声叫道:“少爷!”

无尘收剑跃开。

陈家洛回头问道:“甚么?”

心砚道:“香……香……香香公主死 了!”

群雄齐都变色。

陈家洛只觉眼前一黑,俯伏摔了下去。

无尘忙掷剑在地,伸手拉住他 臂膀。

骆冰忙问:“怎么死的?”

心砚道:“我问一个回人大哥,他说是在清真礼拜堂里祈 祷之时,香香公主用剑自杀。”

骆冰又问:“那些回人唱些甚么?”

心砚道:“他们说:皇 太后不许她遗体入官,交给了清真寺。

他们刚才将她安葬了,回来时大家唱歌哀悼。”

众人 大骂皇帝残忍无道,逼死了这样一位善良纯洁的少女。

骆冰一阵心酸,流下泪来。

陈家洛却 一语不发。

众人防他心伤过甚,正想劝慰,陈家洛忽道:“道长,我学的掌法还没使完,咱 们再来。”

缓步走到场子中心,众人不禁愕然。

无尘心想:“让他分心一下以免过悲,也是 好的。”

于是拾起剑来,两人又斗。

群雄见陈家洛步武沉凝,掌法精奇,似乎对刚才这讯息 并不动心,互相悄悄议论。

李沅芷低声在余鱼同耳边道:“男人家多没良心,为了国家大 事,心爱的人死了一点也不在乎。”

余鱼同吹着笛子,心想:“总舵主好忍得下,倘若是 我,只怕当场就要疯了。”

无尘顾念陈家洛遭此巨变,心神不能镇慑,不敢再使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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