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兽1(4/5)
还有个隐蔽的兔子窝你见着没,我瞧见三只灰兔子。”
长生忙凑过来,急急地问:“在哪里?
快带我去。”
轻歌一努嘴,道:“你不和猸貉玩啦?
我刚进来,没玩过呢。”
长生笑道:“好,我们再和它玩一阵,你就带我赶兔子去。”
轻歌摇头道:“天黑了,明儿再去。
你是骁马帮的贵宾,要是滑了脚跌在山沟里,公子要骂死我啦。”
说罢将一颗果子递给长生,“猸貉不能吃,就你我吃了吧。”
两人遂在笼前觅了地儿坐下,用衣襟擦净果子上的泥水,掀开果皮就吃起来。
猸貉眼馋地躲在笼子里叹气,两人就逗它开心,末了,仍是忍不住塞果子进笼,看它贪婪地扫食干净。
长生玩了一会儿,怔怔地道:“不知道獍狖是不是也这般可人。”
轻歌回想獍狖的面貌,打了个寒噤:“活着的时候,该是可人的吧,况且它又那么香。
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长生想到獍狖要被活剥皮毛,心头颤颤的不敢多想。
轻歌脸皮发麻,忙转了话题道:“其实我帮中驯兽的人才多了去,每年要交易麇、麅、罴、白獭、犏牛、玉狸、孔雀这等珍禽异兽,这太师嘛,嘿嘿。”
他语音刚毕,猸貉忽在笼子里焦急游走,时不时发出呜呜吠嗥。
长生听到屋外瑟瑟风起,咆跃有声,不觉站到窗口,扯开帘子张望。
这一望差点惊掉了魂魄,竟有一群虎、豹、熊、猊、狼、貂、獐、獾、狐、猿往营地纷沓而来,离木屋十步时又停下,群兽云集,对天长吼。
一时间山石迸裂,林鸟惊飞,各屋里的人不知出了何事,连忙奔聚到长生和轻歌所在的第一间大屋里,见了外边的情形,全没了主意。
紫颜来得最晚,指尖拈了一块香料,悠哉地闻香而至。
长生迅捷地弹至他跟前,扯了紫颜的衣袖道:“少爷,外面……不得了了!”
骁马帮众亦是神情肃然,一人走来拱手道:“先生容禀,营地外突然聚集了数十只野兽,来意不明,请先生带自己人返回后屋,我等竭尽全力,也会保诸位安全。”
紫颜笑了摇手:“不妨事,你们放宽心,我听见太师临走时长啸,想是派这些家伙来示好。
若是不信,仔细瞧瞧,它们可有伤人之意?”
众人闻言一怔,往外窥视片刻,果然群兽各自择地静坐,互不关碍,只把头颅对准木屋,仿佛朝拜。
见此奇景,骁马帮众不觉交口夸起太师的能耐。
长生和轻歌大是心虚,不知是否臧否阴阳的话落到了他耳里,因此召集群兽威慑两人。
转念一想,阴阳脚程甚快,哪里听得到,许是为了笼子里这只猸貉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轻歌又活络起来,蹦回到笼子前,安抚受惊的猸貉:“乖,有我在……”
长生扭头看猸貉,灯火不明,人影幢幢,它有若云雾遮掩,藏在铁笼的暗影里。
于是身躯越发显得小了,唯一双眼仍溜溜地流出几分不安定。
紫颜在长生身后觅了一张交椅坐了,忽地飘过一声:“它与獍狖相去几何,你瞧仔细了么?”
长生目不转睛,回想獍狖的体貌,总有些记不清楚。
紫颜作了个手势,萤火遂返屋将獍狖的尸身取出,摊在长生面前。
长生顾不得颜面,当下对照了笼中的猸貉,跪在地上翻索一阵后回答道:“单以形体论,有七处大不同。”
紫颜饶有兴趣地道:“哦?
说来听听。”
长生手心发汗,道:“先说皮毛,獍狖皮毛稠密柔软,猸貉则粗硬黯淡。”
紫颜点头,“显而易见,再说下去。”
长生掰开獍狖的嘴,望了紫颜一眼,见到少爷盈满笑意,不知觉惧意全消,侃侃而谈道:“次说唇齿,獍狖食草,唇略外翻且齿多磨平;猸貉杂食,脸面及嘴略为狭长,开口这几齿甚是尖锐,想是吃肉时用的。”
紫颜拍手道:“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些,很是不易。”
长生信心大涨,拿起獍狖的爪子又道:“再者就是趾爪。
虽然两者都是四趾,但獍狖中间一对较大。
猸貉的爪能伸缩,獍狖却是不能。”
紫颜呵呵笑道:“且慢,这只獍狖死去多时,爪能否伸缩,还须抓到活物方可定论。”
长生赧颜一笑,道:“我忘了人死尚会尸僵……哎呀,少爷,这獍狖死后居然尸身不坏。”
紫颜道:“你没闻到么?
箱子里有赤旃檀和熏陆香,加上獍狖自身的香气,什么污秽都去了。”
见长生的脸腾地羞红,便道,“还有四样不同,你再说。”
长生之前说到七处不同,尚有些沾沾自喜,此刻敛了 夸虚,正容答道:“气味是两者最大不同,尤其是獍狖,尾部极香,而猸貉之味腥且杂,这会儿隔了笼子,闻不出究竟出于何处。”
紫颜用足点地,像是点头赞许,笑道:“好,有一说一。
还有呢?”
长生道:“獍狖尾长,猸貉尾短。
獍狖略瘦,猸貉偏肥。
最后一处不同嘛……”
他停了停,心想明明数出七种,一时竟想不起,连忙把獍狖又捧在手里翻看了一回。
立在紫颜身旁的侧侧瞥见他的窘样,忍不住绽出笑容,紫颜斜了身子倚向她,轻声道:“你说,他这回算是有长进了吧?”
侧侧道:“这是你教导有方。”
紫颜轻笑摇头,见长生数着指头念叨的样子,不觉想起当初那不愿易容的执拗小子。
潜移默化,这悄然的变易就是难以察觉的易容,将长生心里的执念慢慢化去。
数数过去的一年半载,不知学尽一身功夫,又须得几日?
紫颜摊开手掌,流丽的目光忽然飞掠过一丝淡淡的忧愁。
侧侧留意他的神色,刚想来看,他倏地收起了掌,望了长生微笑。
是的,掌中这一截断纹,他不要给任何人看见。
那是他自己破解不了的扑朔运数,掐算时日,他期冀在那之前长生已经学成。
拜在沉香子门下时,紫颜曾替自己卜过一卦。
习坎,重险绞缠,险象环生。
他这一生如急流千里,纵身跃向悬岩邃壑,粉身碎骨,却又能拾起一身琼玉,再赴绝险。
天大困厄不过如春雨沥沥,他于是学会了笑看,把微湿的衣衫抖一抖,若无其事地当新衣穿。
时日久了,炼就一颗不动的心,唯有泰山崩而心不惊,尚有机会看到烟消云散后的风景。
“少爷,我知道最后一样不同是什么啦!”
紫颜收回了遐思,见长生兴奋地指了獍狖,眼睛里闪出清慧的光芒,猛地勾起了一些前尘往事。
他轻侧了头,想到学艺时也这样对了师父说话。
侧侧的目光就在此刻射来,紫颜没有回应,他的心却很是看了看过往。
灿若图绣的当时,一幕幕印在光阴的缝隙里,不曾风化。
“少爷,你看它们的眼眶,獍狖的眼眶突起,眼睛小而溜圆。
猸貉则眼眶凹陷,双眼大而有神。”
长生说着,压下心中慌乱扒开獍狖的眼皮,语气更为坚定,“獍狖眼珠浅褐,猸貉则深了一分,想来獍狖若是活着,绝不会把猸貉当成一家人。”
说完,长生兀自呆住,怎会冒出末了的一句话。
紫颜笑道:“不怕,这回的生意千难万难,才显得出易容的手段。
你说完,该轮到萤火,听听他知道些什么。”
一山连了一山。
他们比肩而立,他却永望不清那一山的高度。
长生眼看萤火从人影里现出身来,人并不站在灯火下,依旧避在暗处,一身油绿纱罗褶子幻成了软旧的郁蓝色。
这时骁马帮众大多回屋歇息去了,剩了先前的三个猎手虚心听他们说话,萤火尚未开言,屋子里已是一片静默,连猸貉也没了动静,像是对手有什么秘密要被揭晓。
萤火一如既往,肃静的面容仿佛牢笼,锁住心头任何情绪。
他恭敬向紫颜施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述说他探知的消息。
长生听得他说,獍狖多谋,十窟九空,鲜少结伴而行。
皮色艳丽却易变,遇敌时常与周遭同色,如一面惑人的镜。
冬夏毛色变化不一,以夏季交配时为上,腹部柔白滑嫩,宛如初生婴儿面皮。
更兼四肢灵巧,长于破坏陷阱,消灭行踪,往往隐匿于猎手附近而不为所察。
眼力与嗅觉皆佳,一里外的动静能惊得它东奔西走,瞬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