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时丙如同往常踏入尚书府高门。

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府中下人的目光变得闪躲。

他踏入谢归鸿的卧房，只见他枯坐在窗边阴影里，周身弥漫着一股死气。

即使他靠近，谢归鸿也毫无反应，眼神空茫地投向远方。

“你怎么了？”

时丙试探着问，心底掠过一丝不安，“……怪我昨日去了公主府？”

“……不是。”

谢归鸿僵硬地摇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母亲……逼我……留下子嗣。”

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绝望的气息。

时丙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竟轻松地耸耸肩：“哈，这么巧？

我昨晚也在公主那块地里‘播种’呢。”

他语气寻常得如同谈论天气：“孩子而已，你府里养得起百八十个！

倒是……难为你了吗？

需要我帮忙？”

他甚至凑近些，带了点促狭，“实在不行，我帮你灌醉？

我手法很熟练的！”

时丙眼中没有他预想的鄙夷、震怒，只有理所当然的体谅，甚至有一种令人心酸的豁达。

时丙并非不在意，而是清楚知道，在这滔天权势和世俗纲常面前，他们这点奢望的相守，本就是荆棘丛中开出的一朵花，哪容得挑拣干净？

而真正爱你的人，总会从你的角度出发，为你找一万个借口。

一如兄长，二如时丙。

谢归鸿如同卸下了万钧重担！

昨日积压的屈辱、背叛感、自我厌弃，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将时丙紧紧抱住，头深深埋入对方颈窝，喉间压抑不住地爆发出幼兽般的哽咽：“时丙……你怎么能……你怎么不怪我？！”

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时丙的衣领。

时丙感受着怀中身体的震颤，轻轻拍抚着他紧绷的脊背，声音温和：“怪你？

怪你什么？

难道还要你学那闺阁烈女为我守身不成？

谢归鸿，做你自己便好。”

这安抚的话语里，是经历过更残酷黑暗后练就的通透。

然而……时丙终究低估了谢归鸿此刻被愧疚与感激点燃的巨大能量，更低估了自己那份“体谅”

在对方心中投下的震撼！

时丙若是知道安慰完谢归鸿的下场是被睡，他一定要说一些难听的话刺激谢归鸿。

但是看谢归鸿那个状态，他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了。

卢氏听闻昨夜谢归鸿房中事后，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砸碎了一套心爱的青瓷茶具！

区区一次，怎能保万全？

她冷厉的目光身边的婆子：“带翠儿过去！

告诉她——见不到孕信，她的家人……也不必活了！”

翠儿被两个婆子再次押到谢归鸿门外时，她抖得像风中秋叶，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

“夫人……饶了奴婢吧……求求……”

她低声哀泣。

婆子置若罔闻，猛地将她推向刚掩上的房门！

“吱呀——”

房门被撞开！

卧房内，暖帐犹垂，空气中尚残留着暖昧的余韵。

谢归鸿目光如同淬了冰凌的刀刃，狠狠射向门口！

跪在地上的翠儿吓得魂飞魄散，目光惊惶地撞上谢归鸿冰冷的视线。

帘帐微动，时丙已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的中衣往身上套，嘴里骂骂咧咧：“艹！

你们尚书府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大清早组团查房？！”

谢归鸿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地上的翠儿，眼中寒光暴涨：“滚出去！”

翠儿吓得连连磕头，却不敢动：“二少爷！

求您发发慈悲……给、给奴婢一个孩子吧！

不然奴婢全家……都要……”

“滚！”

谢归鸿猛地暴喝！

抄起枕边玉镇纸就要砸过去！

管家王福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二少爷，夫人有命：今日若不成，您……当真再也见不到这位公子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床上正忙乱系衣带的时丙。

时丙系衣带的手猛地一顿，脸上那点不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冷静。

他抱起双臂，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看戏般的弧度：“你先忙，我出去等你。”

谢归鸿被那目光一刺，又羞又怒，指着时丙低吼：“时丙！

你敢再往外一步试试！”

“试试就试试！”

时丙满不在乎就要迈腿。

“滚进来！！！”

谢归鸿压抑到极点的声音如同炸雷，裹挟着屈辱的狂风暴雨！

时丙脚步钉在原地，耸耸肩，在翠儿身边拖了张凳子大喇喇坐下，二郎腿一翘：“行行行，我看！

我看着你，搞快点！

磨叽什么呢？”

谢归鸿：…… 时丙朝着谢归鸿歪歪头，“愣着干嘛？

干活啊！

耽误了我‘观摩’的时辰，小心我翻脸！”

谢归鸿胸口剧烈起伏！

这混蛋！

他一把拽起地上哆嗦的翠儿，如同拖拽一件货物般粗暴地将她扯进内室，猛地摔下厚重的暗色门帘！

帘幕隔绝了视线，但帘上扭曲的光影依旧勾勒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那被强行压制扭曲的身影轮廓，时丙抱臂坐在外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啧啧啧……主子要知道我连这种戏码都亲眼见证，”

他压低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会不会给我颁个‘最佳情报员’的牌子？”

内室里，只有压抑的挣扎、布料摩擦的窸窣和翠儿被死死捂住的呜咽。

“敢出声……试试看……”

谢归鸿的声音如同地狱爬出，贴在翠儿耳边响起。

时丙听着帘内动静，百无聊赖地蘸了杯中残水，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信手涂写。

一边写着刚背的策论句子，一边竟……画出了一幅相当传神的《猛男压弱柳》小像！

动静很快平息。

帘子“唰”

地拉开。

谢归鸿面色如霜地整理着领口，衣冠齐整，仿佛只是去院子里散了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