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轮战练兵
冀州,巨鹿郡治所?陶城。
时值盛夏,城外的安北军大营却是一片肃杀景象。
与数年前初建时主要由黄巾降卒构成的混乱不同,如今的安北军营寨规整,壕沟深邃,望楼林立,辕门处甲士持戟肃立,眼神锐利,...
风从东方来,带着初春的湿意和泥土翻新的气息。柳穗坐在梨树下,手中握着那片仍在微微搏动的耕心印残片,像握着一颗不肯死去的心脏。阳光穿过花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仿佛时间本身也在犹豫是否要前行。
她已记不清自己几岁了。
不是年岁的模糊,而是记忆的断层??像是被某种无形之手从生命里硬生生剜去了一段又一段。父亲的脸只剩轮廓,苏菱的声音只余回响,连哑伯写给她的一封手语信,她都要反复看三遍才能明白意思。可奇怪的是,每当她赤脚踩进田里,脚底便涌上一股熟悉的暖流,像是大地在轻唤她的名字。
“你不是忘了。”哑伯曾用手势告诉她,“你是把它们藏进了土里。”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稻田中央,四野寂静,唯有风掠过叶尖的沙沙声。远处走来许多人,穿粗麻布衣,背竹篓,扛铁犁,步伐沉重却坚定。他们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有人留下一粒种子,有人放下半截断锄,还有个老妇人蹲下来,往她鞋里塞了一小撮黑土。
“这是你的根。”她说。
柳穗惊醒时,天还未亮。窗外细雨如丝,敲打着屋檐下的铜铃,发出清冷的叮当声。她起身披衣,走到院中,发现那株昨日还蔫头耷脑的秧苗,如今竟挺立如剑,叶片舒展,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更诡异的是,它周围三尺内的泥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纹路??那是《醒田谣》第一句歌词的古篆体,由无数微小的菌丝自然编织而成。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
一瞬间,脑海中炸开一道声音:
**“母孢未死,只是沉睡。”**
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碎片。这是一段刻在地脉深处的信息,借由泥瞳孢子的网络传递到了她这里。信息末尾附有一串坐标??位于南海深处一座从未标注于地图的小岛,代号:“稷渊”。
柳穗立刻召集犁光特遣队残部。这支队伍如今只剩下九人,皆是当年随她深入西域、穿越沙暴、亲手拆解过“梦饴粉”中枢的老兵。他们不再穿军服,而是改作农夫装扮,腰间别着改良哨笛,背上背着能吸收声波污染的陶罐。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还能带队。”她在净火炉遗址前点燃艾草,烟雾缭绕中望着众人,“但我仍能听见土地说话。而它现在说:敌人要复活‘母孢’,就在春分潮汐到来之前。”
没有人质疑。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昨夜卫星传回的画面:那座孤岛周围的海水正在变色,由蓝转灰,再由灰转绿,如同某种巨型生物在海底缓缓呼吸。海洋监测站报告,水下声呐捕捉到一段持续不断的低频吟唱,调式与《醒田谣》极为相似,但节奏错乱,像是倒放的录音。
“他们在模仿我们。”一名队员低声说,“用我们的歌,唤醒他们的神。”
队伍连夜启程,乘一艘伪装成渔船的磁悬浮艇南下。途中遭遇三次异常天气??先是毫无征兆的雷暴,接着是海面突然升起浓雾,最后竟出现一片漂浮的稻穗林,每一根穗子上都挂着露珠状的微型摄像头。柳穗下令全员佩戴隔音耳塞,关闭所有电子设备,仅靠铜哨传递指令。
第三日清晨,他们抵达稷渊外围。
岛屿呈环形,中间陷落为巨大湖盆,湖心矗立一座石台,台上竖立着一根高达十丈的青铜柱,表面刻满扭曲的象形文字。那些字不是汉字,也不是任何已知古文,但柳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播种使团”的原始符文,意思是:“种魂归位”。
“这就是‘新伊甸工程’的核心祭坛。”她喃喃道,“他们想在这里重启全球意识操控系统。”
话音未落,湖面忽然沸腾。一圈圈涟漪自中心扩散,伴随着低沉的嗡鸣。紧接着,石台下方浮现出一团巨大的阴影,形如蘑菇,却又似人脑,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状脉络。正是传说中的“母孢”??最初一代基因改造真菌的集合体,三年前被封印于此,以千名守田者的血肉为锁链镇压。
而现在,锁链正在断裂。
湖岸边,数十具身穿白衣的人影悄然出现。他们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口中齐声哼唱着那段扭曲的《醒田谣》。每一声落下,母孢就膨胀一分,青铜柱上的符文也随之亮起一道蓝光。
“是失忆者!”一名队员惊呼,“他们被‘识蚀菌’彻底侵蚀了!”
柳穗浑身发冷。这些人中有几位她认得??太学院失踪的教授、边境村庄走失的孩童、甚至包括当年参与第一次心火仪式的助手。他们不再是受害者,而是成了仪式的一部分,用自己的记忆作为燃料,点燃母孢复苏的火焰。
“我们必须打断吟唱。”她说,“否则等到正午潮汐高峰,母孢将释放‘归乡孢子云’,覆盖整个东亚大陆。”
计划迅速制定:四人潜入湖底安置“逆谣炸弹”??一种能发射反向声波、扰乱母孢神经网络的装置;三人负责清除岸边傀儡;柳穗则必须登上石台,用残存的耕心印碎片激活古代封印阵眼。
行动开始。
湖底作业异常艰难。水压极大,且到处游荡着半透明的菌丝触须,一旦接触人体皮肤,便会迅速钻入毛孔,引发短暂失忆。两名队员因此失控,差点引爆提前装置。幸亏第三人果断切断引线,并用高温喷枪烧毁缠绕的菌丝。
岸上战斗更为惨烈。那些被控制的人虽无攻击力,但他们彼此相连,形成一张活体网络。刀砍不伤,火烧不退,唯有铜哨吹出纯正《醒田谣》音阶,才能使其暂时瘫痪。队员们轮流吹奏,嘴唇磨破出血,终于清出一条通往石台的小舟通道。
柳穗独自划船前进。
离石台越近,耳边响起的声音越多。有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有苏菱最后一次授课的语调,甚至还有她小时候在田埂上奔跑时的笑声。这些都是她丢失的记忆,此刻却被母孢拿来当作诱饵,试图让她自愿献出最后一丝意识。
“回来吧……”一个温柔的女声说,像极了母亲,“你累了,该休息了。”
她咬破舌尖,鲜血流入喉咙,剧痛让她清醒。
“我不是为了休息来的。”她举起耕心印碎片,直指青铜柱顶端,“我是来埋葬你们的。”
她踏上石台,将碎片嵌入阵眼凹槽。刹那间,大地震动,湖水倒卷成柱,天空裂开一道紫缝。古老的封印阵图在湖底浮现,由千万年前先民以骨血绘制,此刻因耕心印的共鸣而重新点亮。
但母孢也做出了反击。
一道蓝色光束自其核心射出,击中柳穗胸口。她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飞出,重重摔在石台上。视线模糊中,她看见自己的手掌开始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菌丝纹路??感染已经开始。
“只剩最后一步……”她咳着血,挣扎着爬起,双手合十,再次吟唱《醒田谣》。
这不是为了唤醒土地,而是为了**告别**。
她主动打开记忆闸门,任所有残存的往事奔涌而出:童年时父亲教她辨土,少年时苏菱带她读碑,成年后带领孩子们种下第一片抗灾稻……每一幕都被转化为纯净的生命频率,顺着耕心印传入地脉。
封印阵光芒大盛。
母孢发出尖锐嘶鸣,剧烈扭曲,最终在一声巨响中爆裂成灰。青铜柱崩塌,湖水轰然落下,将整座祭坛吞没。岸边那些傀儡纷纷跪倒,眼中泪水横流,有人喃喃喊出久违的名字,有人抱住头痛苦哭泣??他们回来了。
柳穗躺在废墟之上,呼吸微弱。
她的左臂已完全菌化,变成灰白色木质结构,指尖长出细小菌菇。医生后来告诉她,那是“母孢”的最后印记,无法切除,也无法治愈,但它不再扩散,反而与她的神经系统共生,偶尔会在雨天发出微弱荧光。
她不在乎。
回到归仁堡那天,全村孩子列队迎接。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支新制的铜哨,哨身上刻着一句话:“我不记得全部,但我记得播种。”
哑伯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他连夜整理的情报:罗马废墟中的老科学家已被捕,但他提供的资料揭示了一个惊人事实??“播种使团”并非外星入侵,而是两千年前一支脱离华夏文明的流亡族群,他们自称“稷裔”,认为只有通过基因净化和文化重置,才能实现真正的“天下大同”。
“他们觉得我们忘了根本。”柳穗看完后轻声说,“可他们不知道,我们一直记得。”
春天如期而至。
全国三十六个耕心碑站点联合发起“百日共耕计划”,邀请各国儿童在线同步种植“和平种”。每天清晨七短一长的哨音不仅响彻大汉乡村,也在非洲草原、南美雨林、北欧小镇回荡。越来越多的孩子学会用泥土写字,用歌声驱散恐惧。
柳穗依旧住在梨树下。
她教新一批幼卫队成员如何倾听土壤心跳,如何分辨不同作物的情绪。有个小女孩问她:“如果有一天你也忘记了,该怎么办?”
她笑了笑,把手放在胸口。
“听这里。”她说,“只要它还在跳,田就不会荒。”
某个深夜,她独自登上烽火台遗址,望着满天星斗。忽然,她感觉掌心一热。低头一看,那片耕心印残片竟渗出一滴晶莹液体,落入尘土,瞬间催生出一株嫩绿新芽。
她怔住了。
那株芽的形状,竟与传说中的“五谷始祖”完全一致。
远方,鼓楼钟声再度响起。
七短一长,悠远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