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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狐骗(3/8)

虽是心意已决,可一想到要与一只狐妖谈道理,何子晏心里难免还是嘀咕。

一路上,他便这么一直思忖着说辞。

可还未等他想好,就已行至家门前。

望着再熟悉不过的柴门,他却直直地愣住。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只听见细雨罗在伞面油纸上,那微微的“沙沙”声响。

天越来越亮了,烟雨之中,柳枝随风轻曳。

天地间,那一道细密的珠帘,将远处的物事朦朦胧胧地隐去了。

檐角水滴汇聚而落,竟似晶莹宝珠,坠落地面,良久,便听一声“叮咚”作响。

仍是未相处什么合适的说辞,何子晏不禁在唇边勾勒出一抹苦笑来: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可怜他寒窗苦读数年,可现下搜肠刮肚却也想不出什么良策。

半晌之后,他终是合上纸伞,轻轻甩落水珠,再然后,曲了手指,轻声扣上柴门:“白璧?”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漫天落雨之声。

唤了两句,他不由觉得好笑:明明是回自家屋子,怎的客气起来。

再说,就算白璧是狐妖,也不代表它会应门啊。

想到此处,何子晏伸手推门——可就在他触及木门的那一瞬,门竟自行开启了。

伴随着“吱呀”的声响,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双碧眼。

他打了个寒战,却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而当他看见,原本一直蹲坐在正对门扉的木桌上、直直望着门口的白璧,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光闪了闪,随即转过头去趴在桌上,以屁股对着他。

见到这一幕,何子晏觉得:这一趟,他是来对了。

“白璧。”他轻声唤道,绕到小狐狸的面前,“我们谈一谈,好么?”

白毛狐狸一甩尾巴,将脑袋埋进前肢里,好似听不见一般。

思忖到白璧的异能,何子晏原先还存着些许的畏惧之心,可现下,见到它这样几近孩子气的处事方式,他是连个“怕”字也都忘却了。

眼见小狐狸这般不合作的态度,他伸手拽了小家伙毛绒绒的尾巴,示意它过来。

谁知小鬼既不用异能抵抗,也不曾如他所愿地听话回身。

扯着扯着,一人一狐竟然较起真来。

何子晏微微加重了手劲,白璧则干脆将爪子抠进木桌里,任他如何拽如何拉,就是不动如山。

见好好的木桌给狐狸爪子掏出几个窟窿来,何子晏哭笑不得,忽觉这白璧就跟寻常孩童似的,闹起别扭来,劝又劝不得,打又打不得……

忽然之间灵光一闪。

何子晏松开手,直起身子,大步向门口走去,再也不看白璧一眼。

行至门外,他还好心地将门关上了。

屋外,春雨凄凄,江面上似是飘起青烟。

何子晏默默在心中数了三声,突然转过身去,“咚”地推开屋门——地上的小狐狸显是始料未及,被这动静惊得向后退缩了一步,然后立即明白过来,于是用那双翡翠似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何子晏。

他却不怕,反倒浅笑出声:“怎么?

舍得不睡了?

终于肯看我了?”

面对他的笑容,白璧忽僵了身子,不躲也不动,只是那般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青年——不过在几个时辰前,差点被他咬断了喉咙的青年。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让何子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然而下一刻,面前忽然起了一阵青烟,迷得他睁不开眼。

再望,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高瘦青年。

“白璧?”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算是确认。

白衣的青年不曾答他,只是以那双翡翠似的的绿眼,静静地望着他。

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觉陌生的冷漠。

“想不到……”何子晏轻咳一声,笑道,“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

那怎么还尽是撒娇,非要人喂不可?”

白衣青年冷漠的表情瞬间龟裂,一记凌厉白眼扫来,却在瞥见那人唇边清浅弧度之后,终是垂下眼去,只将身侧拳头捏得紧紧。

虽说是何子晏提出“好好谈谈”的要求,然而他所预期的对象,不过是那个雪白的毛绒绒的小狐妖,不曾想到刹那之间,那个曾经蹭在他的脚边为他叼来布鞋的小家伙,竟然顷刻之间拔了个头。

不但不是个孩子,反而还是个青年。

民间传说之中常有这样的说法:妖异要修炼成人形,怎么也得几百年的时间。

面对眼前这个明显比自己年长的狐妖,何子晏一时间竟不知再用怎样的语气与之谈话:早就习惯将白璧比作是“小鬼头”,可眼前的青年,再不若小狐狸时的可爱,剑眉绿眸,嘴唇紧抿半句话也不说,看上去真不似是个好脾气的。

正在何子晏用“相由心生”的原理揣摩着青年的个性之时,一直未开口的白璧,缓缓冷声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这个答案倒不至于太意外,毕竟白璧有半夜三更想要啃断他脖子的前科在。

何子晏挑了挑眉,疑道:“我可曾与你结怨?”

“无。”青年冷淡地道,仿佛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似的。

“那……”何子晏思忖片刻,只能大胆猜测,“前世有仇?”

青年沉默良久,只是用那双碧绿的眼眸凝视着眼前的书生,半晌之后方才再度淡淡开口:“无。”

眼见面前的书生微微敛起眉头、颇有疑惑之色,白狐幻化而成的青年久久不再开口,只是垂下眼,缓缓地再度捏紧了拳头。

一声带着些许不解的轻唤,一句“白璧”,似是自亘古传来,划破记忆的迷雾,让许久许久之前那浅笑的面容,又渐渐浮现在他的面前……

“白璧,勾手盖印,大哥不会黄牛。

等你回来。”



百年前,初春。

在那时,还没有一个名叫“何子晏”的书生,只有一个喜欢蹲在书坊里偷偷看书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很简单,姓杨,单名一个“苏”字。

当镇里别家的娃娃都还在满大街跑着吼着玩“骑大马”的时候,杨苏却不得不将两手浸泡在初春冰寒的河水当中,清洗着油腻的碗碟。

身边的小伙伴叫“板凳”,一边洗一边冻得打哆嗦,一张嘴就是骂骂咧咧:从可恶的掌柜骂到刻薄的老板娘,从老拿他们当马骑的少东家骂到肠肥脑满的食客,再骂到狠心的爹娘竟然五十个铜板就把自己家的孩子卖给了无良的饭铺老板。

杨苏听了只是笑。

他不过只是个年方十三的少年,本该仍是想跳就跳想跑就跑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年纪,可是他的唇角微扬,笑容却是苦涩。

沁着初春凉意的河水,望上去甚是清澈。

阳光一照,就连那些恼人的菜油,也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亮色泽,一漾一漾地浮在水面上。

身后的小路上,几个孩童三三两两地结伴经过,大声地抱怨着“夫子管得严”,抱怨着“什么文章读也读不懂”,抱怨着再也不要去学堂了——背对着他们洗碗的杨苏,方才听着板凳骂天骂地都还能苦笑出来的杨苏,却在此时僵硬了笑容。

然而,不过片刻的工夫,杨苏终是敛去了笑容,垂下头去,大力地搓揉着瓷碗的边缘。

伴着“哗哗”的水声,身后那些孩童们的谈笑之声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镇中土路上。

收拾好碗筷,提起装满饭碗的厚重箩筐,杨苏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被春雨润得泥泞的小路。

身后的板凳“嗳嗳”了两声,急急吼了一句:“等等我!”

杨苏扭头一看,板凳手里还有一半的活儿没干完。

本想帮着拾掇的他,忽又望了望那边并不算太远的学堂。

思忖了片刻,他轻声询问:“抱歉,我在那边等你,好么?”

板凳一句“还在发你的读书梦啊”,让杨苏尴尬地笑了笑。

然而,面对板凳甩了甩手做出“知道了”的动作,杨苏还是提着箩筐,吃力地走到学堂边上,偷偷蹲在了窗台之下。

夫子一句一句地念,屋里的孩子跟着摇头晃脑。

杨苏将箩筐敦在一边,缩起身子蜷在窗下,也不敢出声,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嘴皮子,对对口型也好。

就在他聚精会神地背着夫子所说的句子之时,忽听身边“哐当”一声响。

他下意识地低头一望——一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娃娃,正拿着他筐里的饭碗,往地上砸着玩。

杨苏吓了一跳,刚伸了手想制止,可这娃娃的动作极快,不但又砸了一个,还蹲下来捡着碎片玩。

不料他细皮嫩肉的,手上立马就给破瓷片划了一道口子。

娃娃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手指,呆呆地看着血珠子滚了出来,呆了好半天才意识到痛似的,突然撇了撇嘴,“哇——”地哭了出来。

这下子,杨苏来不及害怕打碎了碗会有怎样的惩罚,只是赶紧将小鬼拉进怀里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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