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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我要的不止是苏格兰场,还有外交部(1/2)

1834年,那个灰雾弥漫的冬季,当亚瑟·黑斯廷斯终于站在肯辛顿宫玫瑰厅的明亮讲台前,低头看见那个刚满十五岁的姑娘神情专注地抄录丁尼生的诗句时,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这种宁静不是源于信仰,而是来自一种阴谋得逞后的平静。

他终于不再需要在人群中辩解自己的出身,也不必在白厅门外为了一纸委任状而踌躇。

因为他知道,在这间红帷低垂、壁炉噼啪作响的玫瑰厅内,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坐上了属于他的王位。

但他的命运从不止步,对于黑斯廷斯而言,这仅仅是序幕。

他是一个始终无法对更高权力说不的家伙。

黑斯廷斯可以原谅失败,可以忍受屈辱,却无法忍受自己被边缘。

他不够高贵,不够浪漫,也不够纯粹。

他不是猛虎,不是雄鹰,甚至不是狐狸和鬣狗。

他像什么?

像一头猪,一头不声不响地在泥泞中翻滚、在饲槽前沉思的猪。

别误会,这不是一种侮辱,或者说,不仅仅是一种侮辱。

因为正是这样一种看似卑微、毫无诗意的生物,才能经受得住一轮又一轮的打击,却依然表现的生机勃勃。

不急于求胜,不因轻视而怒,不因冷遇而退。

它咬住目标的时候,不会张扬,更不会松口。

这是一种最不浪漫,但却最持久、最有韧性的品格。

就像是黑斯廷斯家乡约克郡乡下的一句俚语说的那样:“有猪的人饿不死。”

德意志和奥地利的农民也常说:“愿你有猪!”

农民们把这当成了一种最美好的祝福。

因为对于乡下人来说,猪意味着家庭可以度过寒冬,象征着家庭的富饶、殷实和稳固。

黑斯廷斯以农民的固有性格,走向了那扇通往无上权威的大门。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单纯利用自己的名望或沿着保守党的脉络去敲门。

他找到了一把钥匙,一把外表金光闪闪,实则布满裂痕的钥匙:本杰明·迪斯雷利。

这位身世复杂、手腕灵巧、语言如锋刃般犀利的犹太裔年轻人,正试图以文名进入政治的宫廷。

黑斯廷斯深知,权力的高峰永远不会眷恋那些独行者,要想继续向上攀登,不仅要有铁一般的决心,更要准备一群心甘情愿为你垫脚的人。

虽然罗伯特·皮尔的少数派政府有着威廉四世撑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在下院不占多数的新内阁其实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众人忙着押注谁将是下一任首相的时候,黑斯廷斯却早已绕开赌桌,将自己的筹码投进了那只没人注意的信封里。

当初来乍到的迪斯雷利感到自己在外交部孤立无援时,黑斯廷斯向这位外交部的政务次官推荐了他在俄国任职时的副手。

于是,仅仅一周之后,驻俄使馆随员“背叛者”

亨利·布莱克威尔被紧急调回白厅街15号。

而俄罗斯帝国御前办公厅第三局第二区宪兵大尉理查德·休特则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向本肯多夫伯爵递交了辞职信… ——斯蒂芬·茨威格《亚瑟·黑斯廷斯:一个理智囚徒被驱策的野心》 “送客。”

亚瑟没有再看布莱克威尔一眼,只是将茶匙轻轻搁在碟中,他的声音不大,可力道却如同法官落槌。

布莱克威尔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这句话不是让他离席,而是随时都打算把他的整个人生都给否定了。

他没有说“谢谢”

,也没有装作若无其事地寒暄几句。

身为外交官员,他知道这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视为不识趣,而外交圈子里是从不宽容不识趣之人的。

他慢慢站起身,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椅子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刚刚上楼的几个警官见此场景,也默不作声地让出了一条路。

布莱克威尔一离开,楼上便又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亚瑟这才抬起头,拿手敲了敲窗户玻璃:“瞧见了吗?

他走路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人,可一旦出了门,我保准这小子立马又会挺起胸膛,装出一副全身而退的样子。”

休特顺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如亚瑟所言。

他轻轻咳了一声,提起茶壶替亚瑟续满了茶杯。

虽然休特与布莱克威尔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但总不至于去落井下石,因而只说了一句:“您对他确实了解。”

亚瑟见休特无意深入这个话题,于是又转而换了个问题:“罢了,谈他确实扫兴。

对了,话说回来,你弟弟怎么样了?”

“您问詹姆斯?

昨天我和他吃饭的时候,听他说,他的晋升报告前天刚交上去了,估计下个月就能批了。”

说到这里,休特还相当懂事的感谢道:“当初让他加入苏格兰场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这么一个混小子,如今都变成正派人了,这都多亏了您的建议。”

亚瑟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别把什么好事都算在我头上。

詹姆斯要是个扶不上墙的,你就是请我去当他的教父,我也拯救不了他。

金十字车站的案子,詹姆斯干的非常好。

他表现的这么出色,我替他写封推荐信也算顺理成章。

但即便信送上去了,到了最后,位置还是得靠他自己坐稳。”

休特听了,笑着附和道:“您说得倒也没错。

他现在就怕自己坐不稳,每天加班比我在俄国当宪兵的那会儿还拼命。”

亚瑟顿了顿,神情淡淡道:“那倒也不至于,你让詹姆斯不必太紧张。

这世道最缺的不是聪明人,而是踏实干活又不自作聪明的人。

詹姆斯如果能明白这一点,继续晋升只是时间问题。”

休特点了点头,半开玩笑的回道:“我一定替您转告。

他这两年确实变了很多,不光做事更沉稳了,人也沉得住气了。

以前见了漂亮姑娘就没了主意,现在再看人家,起码知道先问一句对方爹是干什么的。”

休特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了身后几桌警官们的笑声。

亚瑟也忍俊不禁,端着茶杯轻轻一笑:“说起来,我倒是还欠你一句道歉。

那年在德鲁伊斯克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想替你谋个驻俄使馆的二等秘书职位吗?

人我找了,信我也写了,帕麦斯顿那边一开始也答应得挺痛快,可最后还是给搅黄了。”

休特听罢,愣了一下,这事情确实是他心里的一个小疙瘩。

不过看在亚瑟替他安顿好了弟弟的份上,休特之前也就一直没再提过了。

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爵士,这事儿我早就猜到了。

这毕竟是外交部的职位,哪里是那么好谋的?

那些牛津、剑桥毕业的二世祖们,想要去外交部谋个驻外秘书的职务,都难得和什么似的。

您愿意替我劳神,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休特的这段话倒也不完全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话。

因为在19世纪的英国,外交部的职位向来是僧多粥少的肥差。

首先,外交部和白厅的大部分部门一样,属于是既没有考试、也没有公开招聘制度,想要进入外交部任官,通常只能通过推荐。

外交职位向来被视为贵族次子的理想职业。

长子继承爵位,次子送入教会、军队或者进入外交部,这是许多英国上层贵族对于后代的一贯安排。

而且,通常也只有这样的上层贵族,才能够找到有足够政治影响力的推荐人,推荐人要么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贵族,或者与内阁成员关系密切的友人。

而如果你想在初出茅庐时,就谋到驻外二等秘书以上的高级职位,那推荐人的份量就必须更重,譬如说外交大臣本人,又或者是枢密院成员(前首相、前内阁大臣、坎特伯雷大主教等等)。

因此,像是休特这样中等阶级出身的家伙,能在外交部心血来潮,偶尔对外招聘实习抄写员的时候被选中,那都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二等秘书什么的,他实在是不敢过于奢求。

就拿刚刚被亚瑟训斥了一顿的亨利·布莱克威尔举例,布莱克威尔便属于走了狗屎运的那一批人。

但走狗屎运可不代表布莱克威尔本身一无是处,要知道,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驻俄使馆随员可是一位正宗的牛津绅士。

虽然亚瑟常常拿牛津开玩笑,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年代,中产家庭的孩子上了牛津,这本身就能说明这个人强悍的学习能力和个人素质了。

亚瑟在英国这么些年,除了布莱克威尔以外,总共就认识四个出身中产家庭的牛津毕业生。

第一个叫艾萨克·牛顿,第二个叫杰里米·边沁,第三个是托马斯·马尔萨斯,最后一个则是那位古怪的牛津牧师、牛津大学奥列尔学院最年轻的研究员约翰·纽曼。

虽然布莱克威尔与这些人相比差了一大截,但是再差,他依然属于不可多得的人才。

作为一位标准的牛津古典教育产物,布莱克威尔熟练掌握了拉丁语、希腊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和俄语共计六门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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